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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梅一听火气就上来了:“好啊,你个王慧婷,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难怪每次中午回来都饿死鬼投胎一样,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餐不吃你想干什么?你,你真是要气死我!”
王慧婷自知理亏,低着脑袋,小脸耷拉:
“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我其实也有吃饭的,就是吃得少一点。而且我虽然少吃了几顿,可你看现在我赚……………”
“你还说!我们家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让你成天想着挣钱挣钱!”
王慧珍瞪了王慧婷一眼:“妈,你别上火,婷婷做得确实不对。不过她也是想要改善家里情况,不是往钱眼里钻的。
“我用得着她啊,她还有我这个妈在呢。”
李梅说着眼眶红了起来,要不是她没用,女儿哪里会这么小的年纪就想着给家里挣钱。
王慧珍也能继续上学,依照她的成绩,很大概率可以考上大学的。
丈夫每个月给前面的女儿寄钱,她心里也不是没意见的。
她们家自己日子就过得很艰难,每个月还固定寄那么多钱,她怎会不心疼。
再加上婆家那边,两老一会儿这里不舒服,一会儿又是那里不舒服,隔三差五就有人生病。童爱华这个二儿子不在身边伺候,那就得出钱。
张家那边逢年过节,也得让孩子带着东西过去,省得人家说闲话,对孩子也不好,她自己娘家这边也是一堆的账。
她又是个临时工,之前孩子小,她只能接一些能带回家干的活,这些活也就挣个调料钱。
家里负担重,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可她也是尽可能不亏待自己的孩子,虽然难免对最小的童云云更多关注,可也没少两姐妹的。
“妈,我只是不想您太辛苦。”王慧婷握着她的手,粗糙的手刮得王慧婷都有些疼。
李梅头歪过一边,噙在眼眶里的眼泪硬是憋了回去:
“我辛苦什么,我还用不着你操心,当我不知道你就是不爱读书。”
王慧婷知道她妈就是这样,倒也不生气,反正她也确实不爱读书。
“不过妈,我说真的,你做的东西可好吃了。瑶瑶和秋雨她们过来咱们家吃饭,都夸你手艺好。我们这次在省城吃了好几家店,我觉得都没有你做得好吃,是吧,如意姐。”
苏如意点头应和:“梅姨,你要是摆摊肯定能大卖。”
“你们就会哄我高兴,我就会家常小菜,复杂一点的都不会,哪能摆摊啊。”
李梅嘴角藏不住笑,谁不喜欢被人夸自己手艺好。
“您会的这些就够用了,又不一定非要开大饭店,在学校附近摆个小摊子,肯定能吸引不少家里来不及做早饭的人。”苏如意道。
“现在能有几家不自己做的,在外头吃多贵啊。”
王慧婷:“妈,这你就说错了,我们班多的是家里早上来不及做的,让他们拿钱出去买的。自己做太麻烦,早上时间又赶,还不如多睡一会儿。反正早餐也花不了几个钱,就都在外头吃了。
“真的啊?”
“要不然我早点怎么这么好卖。”
李梅瞪了她一眼,却也不像之前那么生气了。
李梅犹犹豫豫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你们说要是摆摊,卖点啥好?”
“妈,你竟然想通了?”
王慧婷难以置信,之前她提这件事,被她妈骂死,说她成天胡思乱想不踏实。现在她妈有了正式工作,竟然想去摆摊了。
李梅其实还是觉得在外头摆摊丢人,可在没钱面前又不算什么了。
她现在是正式工人了,可是家具厂现在的情况堪忧。
“今天厂里发工资了,只有平时的一半。”李梅怅然道。
她转正还没满一个月,工资就更少了,要不是有存款,这个月吃饭的钱都不够了。
这种情况在别的厂子也出现,有的厂子都已经一年多没拿到全部工资了,还有的厂子这几个月甚至都发不出工资。
在经济压力之下,大家只能想别的出路。
李梅从前是不想这些的,反正有一家之主童爱华在,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
可现在不一样,家里就只剩下她了,她挣不到钱这个家就撑不下去了。
现在看王慧婷一个小丫头在外头卖东西,都能这么挣钱,李梅难免心动了。
王慧珍拧眉:“咱们厂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听你们黄阿姨说,就这些钱还是求爷爷告奶奶才弄到的,下个月的工资还指不定能不能发呢。”
童爱华出事是个导火索,让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具厂雪上加霜。
这个月厂里接到的订单屈指可数,而且都是很小的订单,从前家具厂根本不屑接这种小单子。
李梅身为专门负责厂房的保洁,按理说话是很累的,结果就跟普通打扫差不多。
放以前,活不多是好事,反正不耽误拿钱。
现在不行了,厂子没活钱就发不出来了。
王慧珍:“国家不能不管我们吧?我们可是国营的。”
王慧婷:“姐,你咋消息还没我灵通,你没看到报纸一直都有国营工厂倒闭的。要是家具厂真办不下去了,也得申请破产。
李梅心底一抽:“不能够吧。”
“咋不可能啊,报纸上不是写了,几年前就陆续有厂子倒闭了。咱们厂子效益那么差,哪里来钱养活那么多人啊。”
王慧婷对进国营厂子工作,并没有那么感兴趣,成天重复干那些事,拿那点工资,年纪轻轻就能一眼看到头知道未来会过什么日子,光是想想就没劲。
她之前观察过学校附近的摊位,别看人家不起眼,一天挣的可比在工厂里多得多。
做生意不稳定啥的,王慧婷不觉得有什么,要是干不下去大不了就去南方打工,现在又不是以前,路可多着呢。
王慧婷看她妈和姐姐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拉着苏如意道:
“如意姐,你说是不是。
苏如意点点头:“现在开放这么多年了,我们国家肯定是要逐渐市场化的。咱们厂子要是亏损太厉害,无力回天,国家不可能一直让亏着的,破产是早晚的事。”
苏如意记得九十年代有下岗潮,但是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记不清了,但是现在已经开始有人‘停薪留职‘了。
家具厂如果没有天降猛男或者猛女,大刀阔斧地改革改变现状,到时候肯定需要改革重组,甚至扛不过去破产。
不仅因为家具厂设计老旧已经不符合现在审美,逐渐被消费者淘汰,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家具厂内部管理混乱。
都已经到这个节骨眼了,内部争斗依然不停,不想着出路,就想着手里的那点权力,想要改变现状非常地难。
要是早点做准备也挺好,省得到时候被打得措手不及。
李梅一听苏如意也这么说,开始愁了起来。
“我都在咱们厂半辈子了,要是厂子倒了,我该去哪啊。”
这也是很多下岗工人刚面临下岗的心态,觉得自己兢兢业业一辈子的地方,将自己抛弃了。
很多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一下岗天都塌了。
再遇上一些贪官污吏,把补偿给贪污了,那更是苦不堪言。
“梅姨,我觉得婷婷说得就不错,你可以支个摊做点小生意。”
早点入局总比等到下岗潮大家一起涌入的好,能早点在市场上稳定下来。
李梅皱着眉头没吭声,王慧婷那小生意,她不会去掺和。
可要做吃食,那也得先出本钱。
她们家现在入不敷出,李梅根本不敢乱动存款。
苏如意看她纠结,道:“梅姨,你要不过几天帮我吧。我的呼啦圈到了,我也没有个门面,需要有人帮着售卖。”
“呼啦圈?!”在一旁玩捡石子的童云云,猛地看向苏如意。
那头扭得叫一个快,苏如意都担心她把脖子给闪了。
“对,我准备卖呼啦圈。我今天逛了一圈,我应该是咱们榴林县头一份。”
童云云直接把石子扔一边,看向苏如意简直像看天神。
“大姐,我的好大姐,到时候给我玩一下啊,就一下下!”
“你要是能完成我交代的任务,我可以送你。”
“大姐,你快说,我肯定能完成!”
童云云站直身子,她穿着海军装还挺像个小战士的。
苏如意揉揉她的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童云云兴奋地在屋子里转圈圈,屋子就这么大点,带翻了一堆东西,被李梅骂了一顿才消停。
“你要是觉得我行,我到时候肯定帮你卖。”李梅也很积极。
之前她就做好准备,需要这么大个仓库,那肯定是要做大生意的,自己肯定也得搭把手。
她没摆过摊,让她一个人干,她心里发虚,可要是跟着苏如意就没那么担心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如意带着童云云出门。
小家伙一路一蹦一跳的,别看年纪小,懂得还挺多,对县里情况非常熟悉,时不时在街上还能碰到她认识的人,可见平时没少到处乱跑。
童云云今天穿的还是海军装,昨天在外头显摆,不知道换来多少人羡慕,她现在都还没过瘾呢。
现在天气炎热干燥,晚上洗第二天就干了。
苏如意昨天没说自己什么时候来,有些担心老李头不在家,毕竟医院还有个病人。
不过幸好,两人到的时候,院子门是开的。
“李大爷,您在家吗?”苏如意敲院门,朝着里面张望。
西屋厨房走出来一个老太太:“他去医院了,你是?”
“我是小苏,苏如意,昨天跟大爷说好的,今天过来帮你们家摘桃子。”
“哎哟,你就是小苏啊,赶紧进来,昨天你李大爷就跟我提起你,要不是你,他指不定就挺不过去了。”
老太太连忙走上前热情打招呼,“一看就是个好姑娘,长得俊心肠还好,这是你......弟弟?”
老太太看着童云云,有些不确定道。
童云云的头发剪得非常短,人还晒得嘿嘿的,现在年纪又小,她又有意跟男孩靠,很容易让人误会。
“这是我妹妹,你叫她云云就行。”
“奶奶好。”童云云平常野归野,可在长辈面前还是很懂礼貌的。
“好,好。都是好孩子,你们还没吃早饭吧,我做了面条。”
孙老太说着就要进厨房,被苏如意给拦住了。
“我们吃过了,您别忙了,我们要是饿了就吃桃子,您家的桃子太好吃了,昨天带回去的,我们都吃完了还不过瘾。”
孙老太一听,很是高兴:“你们喜欢就好,想吃随便摘,回去的时候多带一点。”
“好嘞。”苏如意干脆应下,带着按捺不住的童云云去爬树了。
“奶奶,昨天的桃子都卖了吗?”
“卖了,都卖了。”孙老太很是高兴,原本以为今年的桃子没空摘,也想过要不要叫人过来摘。
没想到,还没去找,就有人主动上门帮忙了。
昨天卖的钱,孙老太今天一大早就去买了一条鱼,给孙子炖了鱼汤。
平时都是老伴儿守在医院,她要负责做饭送饭,昨天因为有人说想买房子,老伴儿才在家等着。
只是没想到,来的是无赖,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想要趁火打劫。
“那我今天多摘一点,今天天早,肯定能卖得更多。”
树上的桃子已经都到采摘的时候了,放不了多久了。
童云云不愧平时到处跑,爬树比苏如意都要溜,苏如意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先上去,然后给她准备安全绳,人家一下就上去了,跟只猴子似的。
“慢点,你们慢点。”孙老太担心道。
苏如意将筐子架在树上,“奶奶,您先坐着休息,这里放心交给我们就行。”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孙老太一直说着感激的话,在那悄悄抹泪。
苏如意笑说:“我们也是为了蹭你们家桃子来的,您别客气。”
两人一起,速度很快。而且章云云体重轻,可以往外的枝丫走,苏如意可以另一边保护着,也就将那些顶端比较远的桃子都给摘了。
这些桃子沐浴到最多的阳光,也是最甜的。
苏如意也不客气,带着童云云在上面吃饱了才下来。
“奶奶,我们先把这些拿去卖,明天我们再来一天,就能全都摘完了。”
孙老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不停地感激。
偏偏家里什么都没有,只能给两人塞了几个刚煮好的鸡蛋。
苏如意也没拒绝,都给收下了,只是离开时偷偷将鸡蛋都给留下了,只拿了一个给童云云。
这些鸡蛋对于这一家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营养品了。
苏如意将桃子放下就带着童云云逃似的跑走了,省得老太太又跟老爷子一样给她们塞一笼的大肉包子。
不过两人还是带走了桃子,否则老太太能追着她们到家具厂。
“大姐,明天我还要来。”童云云开心道。
“不觉得累啊?”
一直采摘也是很累的,有的桃子长的地方还很刁钻,想要去摘还是很费劲的。
“不累!要是有摘果子的活,我想干一辈子。”
苏如意失笑:“你可别让你妈听到这话,否则非把你给揍死。
童云云吐了吐舌头,“大姐,你打算卖呼啦圈吗?”
“对啊,你没听我们昨天说,仓库都准备好了。”
“一仓库能有多少个啊?”
“这一批有一千多个。”
童云云顿时欢呼起来:“太好了!这下徐志高和孙静怡他们再也不能炫耀了,那么多呼啦圈,他们就不稀奇了。大姐,有绿色的吗?孙静怡说绿色的特别少见,普通人根本买不到。”
“有,红黄蓝绿紫橙,全都有。”
“哇!”童云云眼睛都冒星星了,“大姐,那什么时候呼啦圈能到啊?大胖这几天一直闹着要他妈买呢,要是来得早,我告诉小胖不着急让他爸托人在省城买呼啦圈。”
“再过两天吧。”
“那我能提前跟我的小伙伴说吗?”
“可以啊,我到时候要组建一个呼啦圈队,需要十个人,你可以让你的小伙伴一起来玩。”
童云云兴奋得快不能呼吸了,“呼啦圈队?!”
“对,需要会玩的,别一转就掉下来了。”
“我能找到!我们肯定能学会的。”
一路上童云云喋喋不休,小嘴就没有停过,一点也不觉得累。
苏如意原本让她先回去,自己还要到处看看,争取把整个县城都给走一遍。
可童云云不愿意,愣是一直陪着她走了一天。
小孩子体力特别好,只要给她一根冰棍,整个人就满血复活了。
苏如意今天找到几个租房子的,综合看下来都不满意。
门面普遍比较贵,位置还很差,而且档口还很小。住房基本都是要租住其中一间,房东也在一个院子里住着,甚至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找不到愿意整套出租的。
“真是不容易啊。”苏如意感叹,她原以为自己对门面要求不高,主要就是有个落脚的地方,能用一点货就行。
没想到要求都这么低了,还是找不到合适的。
这也是因为榴林县商业还没发展起来,街边店铺还有小商贩,还不如省城附近的小镇呢。
第二天,苏如意和童云云又去帮忙摘桃子,这一天是老李头在家。
“大爷,今天您在家啊?”
老李头声音低落:“嗯,今天有人过来看房。”
他舍不得这房子,可要是不卖房,根本凑不够孙子的医药费。
苏如意看他脸色不好,“大爷,你孙子得了什么病啊?现在好些了吗?“
“这孩子是早产的,从小心脏就不好。原本只要不受刺激,也能这么凑合过。可前一阵......”
老李头表情痛苦,声音哽咽,眼睛一下就红了。
苏如意看他这样,也有些急了:“大爷,您的药呢?”
老李头摆摆手:“没事,我能撑得住。”
老李头平缓呼吸,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为我孙子,也得撑下来。”
苏如意不敢再多问,生怕又让老李头想起伤心事,正好这时候有人过来看房,苏如意也就带着童云云继续去摘桃子了。
第一波人看了一圈,跟老李头说不了几句话就走了,明显看不上。
第二波人很快又来了,不知道对方说些什么,老李头气得不行,暴脾气直接上来让人滚了。
苏如意在树上,而且他们说钱的时候声音不大,因此听不大清楚,但是隐约听到关于钱的事。
第三波人没过一会也来了,给的价格比上一个还低。
老李头已经生不起气了,瘫坐在了椅子上。
苏如意将桃子摘完,就从树上下来了。也正在这个时候,刘秀芝登门了。
她走进院子,看到苏如意从树上下来,整个人惊住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
老李头:“如意是来帮忙摘桃子的。”
刘秀芝看到地上几个筐子,也就不再关注苏如意,将手里的保温桶递给老李头。
“李叔,我今天杀了家里的老母鸡炖了汤,你一会拿去医院给小宝。”
“不用,不用,你家也不容易......”
刘秀芝硬塞到他怀里:“都是街坊邻居的,别跟我们客气。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就这点鸡汤给孩子补补身子骨好了,比什么都强。”
老李头推了半天,最终还是收下了:“多谢你们这些老邻居还惦记着我们。”
“小宝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就跟我孩子一样,我也是诚心希望他能赶紧好。就是我们能力有限,能帮的不多。”
老李头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家老二老三要结婚没房子咋办,是准备等单位分房吗?”
“现在哪里还有房分。”刘秀芝很是惆怅,“现在厂子的效益不好,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别说盖新房了,而且他们前面还有一群人排队呢。”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攒钱看看能不能自己买房了,否则也没法子啊,这年头没房子没哪个女孩愿意嫁的。
刘秀芝说到这里,连忙道:“李叔,我们可没有觊觎你家房子,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卖的,要是卖了以后年年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而且我们也没那么多钱,买你们家一间厢房都够呛。”
老李头听到“年年‘时,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半响没说话。
“李叔,你别着急,小宝吉人自有天相,他可能过两天就能回来了,房子也就不用卖了。
老李头还是没出声,刘秀芝也没再多说什么,放下鸡汤就离开了。
走之前刘秀芝看了苏如意一眼,看到对方也看向自己,朝着她扯了扯嘴角就离开了。
小鬼头童云云凑到苏如意耳边:“大姐,那婶子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