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顾郎中!”牛老爷笑出一脸褶子。 顾沐云神情很淡,回了一句:“这是份内之事,不用谢,只要把诊费给我就行。” 牛老爷讪笑:“这是自然,还请顾郎中进堂里喝茶。” 顾沐云不会牵扯到别人私事,救命之前没有喝茶,这时候就更不用了。 就在她准备拒绝时,一个男人冒出来,二十多岁,穿着绸缎,半截浓眉单眼皮,双眼溜溜的很是精明。 他对顾沐云上下打量一番,露出刻意的笑容:“顾郎中……原来是个姑娘,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顾姑娘刚才辛苦了,一定要喝茶再走。” 说着,他就对旁边一个小婢女道:“带顾姑娘去正房待茶。” 此时,跟着牛老爷过来的两个妇人也去了产房,很快叶大娘和唐大娘就被赶出来站在门口。 顾沐云没有搭理这个男人,只看向牛老爷:“若牛老爷这时候不方便付诊费,以后再送来金针堂也行,告辞!” 她不担心牛家赖自己的钱,也没有心情在这看牛家的事,金针堂还有患者等着呢。 牛家有人在后面喊着什么,顾沐云始终没有回头,快步离开牛家大院。 到晚上,顾沐云的医馆已经关门歇业,就连花堂嫂她们都从西院回来,叶大娘和唐大娘两人却登了门。 顾沐云没有引去后宅,就在前堂诊室见她们。 叶大娘面露难色从怀中掏出一小串铜钱递过来:“顾郎中,这是你的诊费,请收下。” 站在一旁的翠青赶忙伸手接过那串钱,仔细一数,脸上立刻露出不满之色,嘟囔着说道:“怎么才两百文呀?咱们家小姐平时出诊最少也是四百文呢!” 要知道自家小姐很少外出诊治病人,每次出诊别人都是给四百文。 然而这一次,小姐听说有人难产需要帮忙扎针催产,本来未婚姑娘可以不去的,但小姐还是去了。 谁能想到自己三人忙活半天,最后却只拿到两百文,甚至连个红包都没有,这也实在是太抠门了。 叶大娘听了翠青的抱怨,只能无奈地苦笑一声,解释道:“翠青姑娘,真不好意思,您可别嫌这钱少。实不相瞒,这两百文还是我和唐大娘凑的。” 顾沐云一听这话,顿时满脸疑惑:“什么?竟然是你们两个人凑出来的钱?这么说来,牛家连出诊费都不出吗?” 回想起今日所见的那个牛家,顾沐云心中真是好奇。 当时看到的那个产妇的丈夫身着粗布衣裳,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干苦活累活的。 但那个邀请自己进屋喝茶的男子看起来倒像是家中的公子哥儿,倘若他们两人真是兄弟,这差别未免也太大了些。 一提到钱这个敏感话题,两个稳婆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这下子更是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叶大娘一屁股坐到顾沐云面前的椅子上,拍着手道:“哎呀,顾姑娘,你还不知道,那牛家啊……” 当稳婆的最不缺的就是八卦,叶大娘在说,唐大娘旁边补充。 这边还没有开讲,花堂嫂和三嫂舒氏来了,她们也知道牛家生孩子的事。 有了听众,叶大娘更是说得兴起:“牛冬第一个媳妇是牛老爷好友家的女儿,脾气烈,跟嫂子关系不好,哎!也不是不好,反正我看见几次在街上吵架。” 花堂嫂听得点头:“我还记得那媳妇,长得好看,就是嘴厉害,在街上就把牛家大嫂子骂了一顿,唉!这样泼辣的一个人,怎么就在生孩子时没扛过来。” 舒氏抱着打瞌睡的小女儿,声音轻柔道:“生孩子的时候泼辣没用,人不着急不会死。” 顾沐云出诊时,她是知道的。 可等人回来才知道是去牛家顿时吓一跳,说那家死了一个媳妇,现在又难产,别出事怪到小姑子头上,还好生下来了。 唐大娘也是稳婆,但这些年已经收手不接活了,可今天被牛家喊了去,也是怕死人。 这时候听到大家在说牛家之前死的那个儿媳妇,她才道:“那媳妇是死于横生,没提前知道,要是烧艾还有救的。” 稳婆如果提前发现胎位不正,会在小脚趾的至阴穴烧艾灸。 叶大娘脸色不太好,因为那胎就是她接生,虽然谁都不能保证胎胎顺利,但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听到唐大娘说横生,她立即道:“对的,那媳妇是自己横生,这可怪不得我。 只是现在这个杏花一开始动胎气,就说什么要死,把我给气得够呛。” 顾沐云一直默默坐着,此时听到叶大娘说产妇不停说自己要死,不禁问道:“她怎么会这样说,难道是有人一直在给她这样说的。” 叶大娘露出一个怪异表情,挤挤眼:“还不是牛家人自己作的。 牛家有山林,一直得有人看守着防火防盗。 老二牛冬常年都在林场待着,就连娶了媳妇都难得回来住几天。 之前那个媳妇快生孩子送了信,可偏偏遇到暴雨冲垮路,半个月都没能出山。 要不然那媳妇也不会着急上火,生孩子时难产死了。 这个杏花是牛冬自己在山里看上的姑娘,本来打算成亲后带走,两口子去山林守场。 可家里说新媳妇该伺候公婆,有喜后更走不了。” 说到这,叶大娘吞了一下唾沫,压低声音道:“听那个杏花说,家里是嫂子在管家,从怀孕后,前五个月要她天天躺床上养胎,后两个月不出门,饭菜都是送进房里吃,说是要好好养着。 吃得好,睡得多,人捂得又白又嫩,就是少了走动,腿无力,连走路都发飘。” 听到这,金针堂里这些生过孩子的女人还有什么不明白,顿时咋舌:这哪里是养胎,这就是在养猪吧,生产时能顺利才有鬼。 顾沐云眉头紧锁,哪里都少不了窝里横,大家庭有大家庭的难,小家庭有小家庭的苦。 话已经说完了,唐大娘还不忘感谢一下顾沐云,因为请郎中是叶大娘的主意。 牛家已经放弃那孩子了,只等生下死胎就丢去沟里让野狗吃。 牛家没说请郎中,两个稳婆是悄悄干的,又从接生银里抠两百文,总算没有白费钱。 那孩子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