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小说 http://www.023dn.com/
年关将至,寒风肆无忌惮地从街上穿过,大地一片素白,路灯上挂起了些许红色的装点,给人的心中也化开了几分暖意。
这里都是老街区了,人行道上斑驳着裂纹与翘起来的砖块,过往的行人戴着帽子捂着围巾,东北的寒冷是通透着笼罩着整个室外天地的,鼻涕都能冻成冰碴子挂在脸上。
但巷道里还是有搭着棚子的小摊儿,路边还是有出来卖菜的贩子,平白给老街增添了许多生活气息。
一个小小的白色喇叭挂在小摊儿附近的电线杆子上,一老一少两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首先是个老人的声音,中气很足,她吆喝着。
“大碴粥~”
随后是一个稚嫩的女孩的声音,像是老人教小孩子说话,小女孩就跟着奶声奶气地复述一遍。
“大碴粥~”
“咸鸭蛋~”老人又说。
“咸鸭蛋an~”喇叭里小女孩跟着又喊一遍。
“新煮的。”
“新煮哒~”
路过的人难免会心一笑,平凡的力量,此刻在这个街区几乎得到了最现实的体现。
戴着口罩和长围巾的女孩从小摊儿上买好了早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往家里走,她走到一处老房子的顶楼,楼道里很有些昏暗,女孩摸了几次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吱嘎作响的大门。
“我回来了。”女孩摘下口罩说,屋内的暖气扑面而来,让她整个人都感到一阵放松。
“嗯。”
低沉地回应声从屋子里传来,片刻后一个男孩摇动着轮椅慢慢出现在客厅里,窗外的天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他看上去有些憔悴,像是快要烧尽了的灯芯。
女孩麻利地把东西摆上餐桌,餐桌上铺着硬质的塑料桌垫,已经有些凹凸不平了,怎么用力也压不下去,她把粥的盖子打开,又忙着开始剥买来的卤鸡蛋。
男孩把轮椅摇到桌边,大碴粥的香气飘进鼻孔中,他偶尔也会下去遛弯,知道这是哪家的东西。
“那边又寄了封信来。”男孩突然说。
女孩帮忙剥蛋的手顿了一下,随后继续把蛋壳连着蛋衣撕下来扔在塑料袋里,目光晦暗不明。
“北边的话,可能……只剩诺诺了。”男孩接着说。
“……意料之中。”女孩摇了摇头,“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不可能有好结果的。”
“我想……”男孩张口欲言。
“你想去送死。”女孩低声打断了他,“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你只是忘不了那个时候,想要把这条命捐出去而已。”
男孩还想说什么,女孩把剥好的蛋给他端过来,同时说:“认命不好吗?至少我们还活着,我们明明已经有机会像是普通人一样活着了,你知道这是莫大的恩赐。”
“那诺诺怎么办?如果只剩她一个人了,会很孤独的吧?”
“她选择了那条路,就算是死在路上她也不会回头的。”女孩把咸菜也摆在男孩的面前,“她是我们中最想要跳出笼子的,就算死了她也不会觉得后悔,甚至会觉得理所当然,更何况是孤独,她会习惯的。”
男孩默默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双腿。
“你如果要去送死,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你敢去,我就去找个河跳下去。”女孩略带威胁地说。
男孩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两人开始默默地吃早餐,今天是小年,外面响起了鞭炮的声音,但男孩和女孩谁也没有抬头。
吃完早饭,女孩勤快地收拾着东西,用抹布把已经无法变形的桌垫擦拭着,男孩没有离开餐桌,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
女孩抹桌子的的动作停了一下。
“真的不行。”女孩低声说,语气近乎哀求,“算我求你了,舒熠然,我们两个就像是普通人一样生活下去,好吗?”
被叫做舒熠然的男孩抬起了头,窗外的光微微照亮了一直藏在阴影里的左半张脸。
一道巨大的疤痕从眼睛一直连到下颚,男孩的左眼明显没有右眼那么灵动。
“我现在不走,我只是还要想想。”男孩说,“其实你也忘不掉的吧?那天夜里,楚子航倒在雪地里的场景,他的血都流干了,只剩一层皮贴在断掉的骨头上。”
“忘不掉有什么用?我们只是赝品!”女孩骤然抓紧了手中正在收拾的筷子,双手不断地颤抖,“赝品就要有作为赝品的自知之明,有些东西我们再怎么努力也跨不过去!别忘了我们现在的生活是他们拿命换来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算再回去送死,他们九泉之下真的能甘心吗?别忘了姐姐临走前对我们说的话!”
“活下去。”男孩轻轻地说。
“是啊,活下去,姐姐她就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才去赴了那必死的约。”女孩的眼中闪动着泪花,“北方只剩下诺诺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很可能意味着其他人都死了!诺诺或许很快也会死的!”
“其实还有一个……”
“不要自欺欺人了,”女孩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你知道的,夏绿蒂并不站在我们这一边,她站在‘夏绿蒂’那一边。霍尔金娜小姐带回来的消息,还从来没有出过错。”
男孩沉默下去。
“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找不到援军的,希望那种奢侈的东西,只会把我们拖向深渊。”女孩说,“如果不是霍尔金娜小姐,我们连一张假的身份证明都找不到,活着就是莫大的恩赐,我们至少可以陪伴着彼此,直到死亡的终结。”
男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摇动着轮椅离开了餐桌,在他刚刚转身的时候,灼热的泪落在了凹凸不平的桌面上。
女孩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她用了用力压着桌面,但塑料垫很快就回弹了回来。
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啊,大概是太旧了,这些形变已经刻在了材料的记忆之中,像是伤疤。
人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