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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千秋岁(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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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濯神色安静,并无逼迫之意。

郁仪扶着他手臂的手,依稀能感受到他比平时还要更冷一些的体温。

“即便太后娘娘要罚我,也不过是廷杖而已,何苦要你搭上这半条命。”她如是答。

“我这么做,不全是为你。”张濯平淡道,“赵公绥的确要毒害我,就像抚州知府和周朔平那样,这是他惯用的手段。我只是先他一步下手罢了。”

郁仪对这个回答有些将信将疑。

二人才走下丹墀,便有轿子停在道边,邓彤史站在一旁,显然是得了太后的嘱托。

郁仪将张濯扶进轿中,邓彤史在一旁说:“傅阁老在隆宗门外不肯走,张大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张濯还没说话,郁仪便道:“我去同傅阁老说,让张大人先回去吧。”

邓彤史嗯了声,没发觉张濯轻轻掀开了轿窗上的小帘。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郁仪,没有出声。

待邓彤史走了,他才叫了郁仪一声:“苏舍人。”

“嗯?”

“你做得,很好。”他脸色依然苍白,说话也没什么力气。

雾蒙蒙的眼睛波澜不惊,却能看得出欣慰。

郁仪见此情状,心中也莫名涌动起了一丝感伤。

曾见他满身荣光,冰雪在怀。与此刻他虽然眼中含笑,清隽不改。却似有雨淋过,落花沾身。

四下里无人,只有四个轿夫站在一箭之地外。

郁仪抿了抿唇:“只是还不足以为张大人洗脱冤屈。”

“今日司礼监的人,是我命人请来的。”张濯道,“他们和赵公绥素来不睦,不必由我出面,他们便会第一时间抓住赵公绥的痛处不放。”

“还有王兼明。兵部的亏空是实打实的,他反咬户部也无用,银子的出入都有记档。太后一直想将兵权握在自己手里,她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郁仪见他话说得艰难,便走得离他更近些,让他不必费太多气力。

“有没有怀疑过我,嗯?”张濯轻声问她。

郁仪转过目光与他相对,复又轻轻错开目光。

“于情理上,怀疑过。于感情上,没有。”她如是答。

张濯笑了:“你倒坦诚。”

“这局是张大人一早就设下的,从我才当侍读学士起,张大人便想好了今天,当真算无遗策。”

“这是在怪我了?”

郁仪摇了摇头:“不是怪,而是......”

她想了良久,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措辞,最后道:“而是惊叹。’

张濯勾唇:“不值得惊叹,若你是我,只会做得比我更好。”

今日种种,不过是仰赖他有着两世记忆。

前世昭文被诬陷时,他做得并不比苏郁仪好。

才说这一会话的功夫,便耗了他太多心神,郁仪见他心力憔悴,便道:“张大人暂且回去吧,宫里若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送信到大人府上。”

“好。”张濯点头。

轿夫上前来抬轿子,郁仪站在路边目送他离开。

直到转过隆宗门,张濯才轻轻取出一条丝帕。

这是郁仪方才在他昏迷时为他擦汗用的。

他的十指上血痕未干,他不忍弄脏了它,所以使用袖子裹着手指。

不过是寻常绢帕,张濯目光安静地落在丝帕上面,久久无言。

回到府上,梅永年已经等他良久了,不等他大发雷霆,张濯便已从善如流地躺在床上。

“现在倒听话了?”梅永年一面给他搭脉,一面吹胡子瞪眼,“我看张大人是真的不想活了。”

“梅医官。”张濯偏过头轻声道,“若我现在听你的话,能不能多活几年?”

“现在知道怕死了?”梅永年重重一哼,“那便即刻辞官。”

“除了这个,”张濯苦笑,“这个还不是时候。”

梅永年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若有一种喝了会将前世今生全忘了的药,老朽第一时间便会给张大人灌下。

他说的是玩笑话,张濯听罢眼底涌上一丝淡淡的萧索。

“那于我而言,与死了又有何异?”

周行章走进慈宁宫时,太后正单手撑着腮,另一只手在翻看一本黄册。

这本黄册的表面满是焦黑的烧痕,显然是赵公绥送来的那一册。

太后将它单手举起,对着窗看去,细碎的阳光便从书页间的空洞处洒落。

在这泛黄的夹宣中,如同晶莹的水晶石。

“什么事?”她没看他,依然细细看着这张宣纸,像是在欣赏什么著作一般。

“下官方才在十二监衙门里、看顾张大人的内侍中,抓到了一个人。他怀中带着两瓶毒药,适才经太医检验过,不是五毒散,而是鹤顶红。”

“只是......”他看了一眼太后,“只是他说他还没来得及下手。”

显然周行章对这套言辞也不尽信。

“上刑了吗?”太后问。

“上过了。”周行章道,“还没招认是谁让他做的,只说自己没动手。”

“那人必然许了他好处,又或是威胁了他的家人,若不然他区区一个内侍,哪里有这样的胆子。”太后将手中的黄册合上,轻飘飘地?在桌上,拖去没人处打死,也算是给张濯一个交代。”

阳光斜照,甚至能照清空气中漂浮着的淡淡的烟尘。

周行章轻声问:“娘娘以为,张大人真的清白吗?”

“一本黄册,并不能证明他全部的清白。”太后徐徐坐直身子,“但能证明谁不清白。

太后对着周行章轻轻招手:“你即刻带人将赵公绥的府邸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走。”

“他的书房里有一条密道,密道通向乘化胡同拐角处的一间民房。那里面住着的是一对卖馒头的老夫妻,他们都是赵公绥的眼线,你也要命人看住这条密道。”

周行章没有问太后为何对赵公绥的府邸如此了如指掌,他只是恭敬地点头称是。

“王兼明的府邸也是同理,哀家会将他们两人都扣在宫中,宫外的事你要替哀家办好。”

待周行章走了,孟司记才小声提醒太后:“娘娘,赵首辅还在西暖阁,娘娘要见他吗?”

“不见。”太后道,“给西暖阁上锁,对外说赵首辅病重不宜腾挪,一日三遍叫太医来走过场。”

“告诉高世逢,兵部的事要抓紧了,他就懂了。”

她说话没有半分感情,冰冷又镇定,就连孟司记这样跟在太后身边许多年的老人,都猜不透她要如何打算。

司礼监与内阁,一向被称为内相与外相,两者不睦已久。

高世逢也素来不喜赵公绥及其党徒。

看来太后这第一刀,到底是要砍在兵部身上了。

*

另一边,祁瞻徇从慈宁宫离去后,并未急着回乾清宫。

他带着宝仁一路穿过道,来到了内廷宝库。

库监见了皇帝忙磕头行礼。

“大齐的印玺如今有哪些在你们内廷宝库里?”祁徇淡淡问。

“国玺与皇太后之玺现下都在太后娘娘那里,各部批文印一般都在各部尚书手中。还有库印、都转运使印、清吏司印、关印......”

祁瞻徇懒得听他一样一样讲:“盖在黄册上的除了户部的印,还有哪一种印?”

“是核查印,一般都是司礼监用,太平年间的核查印已经被翰林院拿走了。”

“那兴平年的呢?”祁瞻徇问,“这东西应该已经封存了吧。”

库监点头:“这是先帝在时才用的印,早就封存起来了。一般人想用,还要额外签批,咱们这都有记档。近几个月来,兴平年间的印还没有出入库的记录。”

祁瞻徇听罢冷笑:“那真是活见鬼了,有人拿兴平年间的印来仿造黄册,你这个库监的人头真是不想要了。”

他虽不掌权,却也有了少年天子的威严,一句话下来,吓得库监两股战战,直接跪倒。

“奴才......奴才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敢干这样的事。”他猛地磕了几个头,额上登时见了血。祁瞻徇看了觉得恶心,退后一步:“叫你们管印的印监过来。”

说罢抬步就走进了内廷宝库的衙门里。

印监不一会就被叫了过来,头都不敢抬地跪在祁瞻徇面前:“奴才该死。”

“是该死。”祁瞻徇冷冷道,“堂堂内廷宝库,漏得像筛子。”

祁瞻徇屏退左右,一把揪起印监的衣领:“说!到底哪出了岔子?”

眼见瞒不过,印监终于哆哆嗦嗦地说了实话:“前阵子,大概,大概两个月前,有一天晚上,来了一个小宫女,她......她自称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孟司记,要取用先帝时的印。奴才......奴才就给她了......”

“为何不签批在记档上?”

印监小声说:“她说......她说不用签批......奴才就放她走了。那日奴才晚上多喝了酒,一时间也没多想......”

孟司记,孟司记。

祁瞻徇脑子嗡的一声,心想完了,莫不是这一切都是太后授意的。

“这话你还同谁说过?”

印监抖得像筛糠:“再没有旁人了。”

祁瞻徇一把把他甩开,手指不耐地敲着桌案。

宝仁却也是个通透的,他小声在祁瞻徇耳边道:“若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也总该背着人。这么大张旗鼓的叫孟司记来,原本就不通常理。”

祁瞻徇沉吟片刻,也觉得有理。

“把这个印监给朕抓起来。”他说罢起身,“给朕严刑拷打。”

郁仪送走了张濯,又另去了隆宗门见傅昭文。

他显然等得心焦,在门前来回踱步。

见了郁仪,不待她开口,他自己便迎了上去:“苏舍人,显清如何了?”

郁仪道:“他醒了,方才娘娘已经派人送他回去了。”

听到是太后的意思,傅昭文显然也松了口气:“这么说,是赵......”

他知道这里人来人往,隔墙有耳,所以点到为止。

“显清没事就好。今日之事,多亏有你。”

傅昭文叹了口气:“其实今日的苦,原本是该轮到我受的。原本太后娘娘的意思是,今年修黄册理应由我做主裁官。是显清自己主动请缨,说我才从宁夏回来,理应休息。”

郁仪沉默地听着,良久才道:“张大人向来如此神机妙算吗?”

傅昭文闻言一愣:“你何故如此说?”

郁仪往前走了两步,好让她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

“有些话不好同傅阁老直说,但唯有一句。”郁仪仰着脸看他,“今日这一切,是张大人注定的。”

傅昭文看着郁仪的眼睛,只觉得透露出一股执拗劲儿:“你容我想想。

那日他才从宁夏卫回来,正在文渊阁里写票拟,张濯从门外进来,的确与平日里不大一样。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自己却又想不出来。分明他依然是过去那个矜淡少言的张显清。

“显清性子冷淡,向来不是个爱算计人的。”傅昭文忖度道,“他的确很是聪慧,不单在户部琐事上,还是阁中大事小情,从来不让人摘出错漏。只是你适才说的,听着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只怕全是巧合。”

傅昭文能如此反应,并不觉得奇怪。

若不是亲身经历,她必然也想不到会有人如此通达敏锐。

这位年轻的张尚书如同一团浓雾,离得越近便越是看不清。

“原本太后想选女进士,我是不做他想的。”傅昭文坦诚道,“一来大齐开设的女学太少,二来也没有这个先例,我与其他几位老大人都以为,会是个形式,以彰显太后仁德,随便选几个女孩儿和孟司记她们一样送进六局也就罢了。但显清不这

么想,去年的恩科要选女进士的事,也是他一力向太后娘娘促成的。”

“那时几位主考官嘴上答应着选女举人,可哪个都不敢真选。唯有显清从松江把你选了出来。你也果真没有叫他失望,也让我们这些老头子惊喜。到了今日,更让我觉得后生可畏。”

傅昭文是个坦诚的人,这点和张濯很像。

“你看,显清就是这样的性子。一根筋,直肠子,又容易心软。就算有多少人跟他说这事不妥,他认定了就绝不会回头。我高兴的是他虽然性子直,却从没有做过坏事,难过在于,这个世道是不容许他保留这份赤诚之心的。

郁仪眼中的张濯,似乎和傅昭文口中的那个张显清并不是同样一个人。

她认识的那个张濯,料事如神,一步百算,手腕决绝。

不论是杖毙汪又,还是弹劾曹岑舞弊。

他既不心慈,也不手软。

在和傅昭文道别后,她依然在想傅昭文的话。

这其中究竟是傅昭文太护短,还是张濯太会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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