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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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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捧回来的累丝螺钿金镶碧玉头面,簪银耳环摆在桌上,光泽熠熠,巧夺天工,极尽富贵。

琥珀作为一等大丫鬟,见过不少世面,仍觉其精美绝伦,笑着对冯夫人说:“这套头面真真的华丽,姑娘若戴上,不知该有多漂亮。

冯夫人却没有得意之色,看到这副头面时,她一眼认出,这是太妃娘娘当年圣宠在身,协理六宫时经常戴的。

此时它们摆在自己面前,恍若回到当年,除夕宫宴,她作为新妇进宫请安,当时的元妃高高坐于上首,与命妇们遥遥对望。

当时只道是寻常,可会不会再过几年,就轮到平安戴着它,远远坐着,她们母女想再亲近,也不能了。

思及此,冯夫人心内一痛,八个月后的婚期......不,如今却不足八个月,实在太快了。

然而这还是圣上宽厚,没有让薛家在十二月就送嫁,而是避开了年末和正月,至少让平安在家中过一次年。

瞧见冯夫人惆怅,琥珀收了笑意,劝了声:“太太,好在娘娘此举是重视姑娘,将来,定会疼爱姑娘的。”

如今孝道当道,婆母拿捏媳妇的办法,数不胜数,做媳妇的就只好咽下这口苦。

冯夫人运气不错,秦老夫人虽然强势孤高,却从没用龌龊法子磋磨她。

但据她所知,其他公侯之家,其中阴私不是一句能说尽的。

哪知琥珀安慰得不是地方,冯夫人倏地冷笑:“我的乖儿我自己疼,她干嘛呢送这么好的东西,想跟我抢我乖儿?嘁,稀罕!”

琥珀左右说不通,讪讪一笑。

冯夫人当然知道,元太妃抢平安是她的臆想,但关起门来骂两句也无妨,主要是解气。

她摆摆手,让琥珀把头面收去新库房。

平安的新库房的钥匙有两把,一把在琥珀这儿,一把在彩芝手上。

平安快要成亲了,就得从春蘅院搬出去,她出生后,冯夫人把和春蘅院并排的春荇院为她备着。

后来平安被拐了,冯夫人依然让人常年洒扫春院,春院没有废弃,也没有给别的姑娘用,只因冯夫人一直相信,她的小平安一定会回来。

她环顾四周,眼眶微热,光是平安从春蘅院搬出去,她就这般不舍了。

正好,彩芝带着平安看过了院子各处,往屋里来,冯夫人忙掩饰情绪,问平安:“怎么样这院子,还喜欢吗?”

平安点头。

家里很大,住哪里,都很舒服。

冯夫人握着她的手,叹息:“换了新院子,你会不会孤独呢?”

平安抬眼看着冯夫人,突的,她轻声说:“娘,今晚一起睡。”

冯夫人一愣,旋即绽开笑容:“那是,一起睡!”

晚间,薛瀚搬回春蘅院。

起先平安在春蘅院住时,薛瀚也在,只是时间一久不是办法,他搬去内书房,直到今日,才搬回来。

薛瀚躺在床上,长叹口气,还是自家床舒服。

冯夫人拆卸着钗环,说:“我方才同你说的,你听到没,太妃送了那么华贵的头面,将来平安出嫁,咱们必得打一副能比得上的头面。”

薛瀚心算了会儿,问:“一百两,够吗?”

薛瀚在官场本职督查百官,绝不能监守自盗,薛家的田铺地产又要支应家中用度,一百两确实是他全部私房。

冯夫人:“......你出一百两,我拿嫁妆贴补一千两,势必不输给宫里的。”

她娘家是扬州望族,花钱向来大方。

说罢,薛瀚催夫人:“快来睡罢。”

冯夫人嫌弃:“跟你睡有什么好,还爱打呼,我今晚还去春院那边,和平安一起睡。”

跟平安一起睡的这一阵,冯夫人被养刁了,女孩儿香香软软,抱在怀里,别说多可怜可爱了。

薛瀚摸摸鼻子,自己是愈发不招夫人待见了,又说:“下个月秋狩,官员可携家眷随行,你和平安都去吧?”

冯夫人:“我去了,家里的事谁料理?”

大盛秋狩足有五日,去一两日还好,五日太长了。

每年转季,秦老夫人身体都有得熬,今年好了一些,大抵因为平安常在那吃饭,老太太胃口好,吃得好,就扛得住转季的凉风。

即便如此,家里的事也不能丢给老太太,还得冯夫人自己主持。

薛瀚:“那就都不去了。

冯夫人:“不行,平安当然得去玩。”

大盛女子从婚前半年起不出门,要绣嫁衣,学管家。

但平安才回京多久啊,冯夫人不舍得拘着她,况且不久前,平安不再入宫伴读,张皇后也说平安该趁着还有机会,到处玩玩。

于是,平安等婚期前三个月再不出门,也没什么。

薛瀚又提:“让静安也去吧。”

冯夫人没有犹豫:“她也是最后的快活了,平安只待三个月,那她也三个月,既然都去了,让常安也去。”

这几天,薛静安的婚事定下来了,婚期比平安要早,就在十二月二十,定的是镇远侯府的嫡次子林政,一点没有低嫁。

林政读书很不错,二十岁中了太康十五年的进士,现下是庶吉士,在翰林院表现优异。

薛瀚特意打听过,他很有望留京。

连冯夫人都没想到,林家很看得起薛静安。

相看那一天,林家夫人同冯夫人说:“你家几个姑娘,姐妹相得,同心一力,却是好事。”

冯夫人这才意识到,打从平安回来,很久没见薛静安和薛常安互?苗头了,她们以前那点小心思,也没用在平安身上。

如今想来,那林家夫人定是找薛府人打探过,知道薛静安不爱惹事,才看上她的。

薛静安遇上一门好婚事,平安也定下婚期,各有归宿,可惜,薛常安这两年的婚事,却不好说。

冯夫人一边往春院去,一边摇头叹息。

青莲在门上待着,见到冯夫人,赶忙上前:“夫人,大姑娘、三姑娘也在屋内,我去说一声。”

冯夫人拦了一下:“等等。”

她站在门口,只看屋里燃着灯烛,光线明亮,窗下的榻上,薛家三个姑娘都在,姑娘们凑在一起,模样各有鲜丽好看,却都有凝重颜色。

而案几上,原来摆着云母象棋。

平安微微蹙眉看着棋盘,她一只手撑着脸颊,脸上薄薄一层软肉堆在她手心。

和她下棋的是薛静安,薛静安催她:“二妹妹,这步你可得好好想了。”

平安:“唔。”

观棋的薛常安状似无意,一直盯着“马”,平安察觉她的目光,她眼前忽的一辆,抬手走马,这就破局了。

薛静安说薛常安:“常安,你做什么?”

薛常安:“我什么都没做。”

这回,轮到平安薛静安,她目光清冽莹润:“姐姐,你好好想。”

薛静安:“......”

门外,冯夫人盯着她们,不由一笑。

这一幕,在以前,她是如何也想不到能发生在薛家。

大盛秋狩都在寒露后,今年寒露正好与中秋同一天,这是百年内只能遇上七八次的。

所以皇家格外重视此次秋狩,早早地给各家派发消息,额外允许官员携带多名家眷,手炉棉被煤炭,要提前准备。

八月十三日,各家马车跟上皇家仪仗,抵达京郊皇家围场,直到八月十八回来。

薛家这次去的,不止薛瀚和三个姑娘,还有薛铸、薛镐,以及张大壮。

张大壮以侍卫的名义随行。

上回,张大壮撂倒何家儿郎,薛瀚和冯夫人对他有些改观,去皇家猎场,身边多一个有真功夫的也好。

薛镐再三叮嘱他:“你到那儿之后,小声再小声,惊扰圣驾,可不是玩的。”

张大壮:“你放心吧,我都习惯了,你们京城人就爱小声,小家子气。”

说这句话,他没把平安归入京城人,小妹说话细声细语,那是正常的。

想着,张大壮打马走到薛家马车外,问:“小妹,饿了吗?我这儿有吃的。”

马车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平安白净的脸庞,她摇摇头,虽然不饿,但还是问:“好吃吗?”

张大壮把兜在篮子里的小黄梨,露给平安看:“前面那段山路摘的,我尝了一个,还挺甜。”

小黄梨洗了一遍的,沾着亮晶晶的水珠,让人一看口齿生津。

平安看痴了,不由点点头。

张大壮:“吃几个?”

平安伸出三个指头,又把手伸出去,张大壮一个个放她手心,她挨个拿回来。

她和薛静安、薛常安正好一人一个。

刚放下车帘,外头又传来一阵小骚乱,薛静安捧着梨,问外面:“怎么了?”

彩芝在外面回到:“姑娘,是咱们一辆装行李的马车,和别人家的别了下,轮毂没坏,没什么大事。”

去皇家猎场的路上,车辆浩浩荡荡,最前面是万宣帝的銮驾,左右分别为豫王、太子,往后才是朝中官员。

马车多,道就这么宽,互别是难免的,但和薛家马车差点撞上的,是武宁侯何家的马车。

武宁侯何家那,也有丫鬟报了此事。

何宝月听着薛家的名号,气得脸色发青:“又是他们。”

上回被当众扇了一巴掌后,她足足躲了两个月,才敢趁着秋狩,出门见人,薛家却大摇大摆的,半点不羞不惭。

母亲刘夫人打发了丫鬟,也说:“薛家实在是天杀的。”

她也郁闷,她让丈夫何磐再登门问罪,何磐却推脱了一回,第二回虽然登门了,但竟然是去赔礼道歉的。

薛家还没成外戚呢,就学会仗势欺人了!

刘夫人又说:“宝月,你放心,你父亲兄长以前哪次没有围猎上大展身手,这回定会给我们挣回面子。”

薛家是只读死书的,除了好运博得一门好婚事,拿什么跟他们何家比呢?

未时,朝臣世家子弟的马车,陆陆续续到达皇家禁苑。

打从太宗皇帝扩建,皇家猎场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禁苑,一部分是猎场。

禁苑宫殿供后宫妃嫔、官员女眷歇息,像永国公府、宁国公府等公侯世家,能独享院落,那些人口少的,夫家官职低的,就一间院子挤一挤。

至于男人们,都住在猎场内的营帐,有勿忘打天下之苦的警世意味。

在禁苑放下行李,各家得力的嬷嬷为姑娘们收拾行李,姑娘们便互通院落,喳喳不断,好不热闹。

平安和薛静安、薛常安出来时,正好徐敏儿要来找她们。

徐敏儿道:“好一阵不见,我还有些不习惯呢,总记起我们在知行殿伴读的日子。”

七月起,薛家三安不再往宫里去伴读了。

薛静安笑了:“那敏姐姐常来永国公府,饶是把我家认作你家,也无妨。”

徐敏儿:“你这嘴,定了婚事,变得可会说了。”

薛静安闹了个脸热,众人笑了,她们又有些羡慕,薛家两个姑娘都是待嫁三个月,堪比郡主的自在,可真快活。

其中,尤其羡慕薛平安。

她们偷偷打量平安,天渐寒,平安手里抱着个小手炉,背着一个绣着莲花纹的小挎包,身穿鹦歌绿团花纹闪缎小袄,下着云白地绣百蝶马面裙,一派花柔玉净,清丽幽雅,又不失天真玩趣。

一个乡下突然杀回来的姑娘,走得却比她们任何人要高。

自然,薛家三位姑娘中,最低调的,莫过于薛常安,她站在平安身后,一言不发。

但大家都知道她打了何宝月,却安然无恙。

她们想,换她们犯了这种事,家里不定会为自己出头,但心底里也有不屑,动手打人到底太彪悍。

眼下,徐敏儿问平安:“妹妹不换骑装?”

平安摇摇头:“我不会骑马。”

她倒是承认得坦然,徐敏儿说:“不急,这才第一日,回头我们都教教你。”

薛静安说:“那是。”

突的,何宝月带着好几个姑娘,从禁苑另一个门出来。

众人一愣,何宝月冷哼一声,从她们旁边越了过去,看来和薛家,是撕破脸了,表面功夫也不做。

正尴尬着,薛静安却落落大方地朝几位姑娘说:“走吧,咱们也去猎场,可不要败兴。”

徐敏儿这才反应过来。

她心中有点不快,薛静安果然是有点变了,不再像以前鹌鹑似的,不然,什么时候轮到她主持大局了?

她心里暗暗紧张,万不可再被薛家姑娘抢走场面活了。

猎场是一道起伏的山丘,入了秋,树木有些落叶,却也没全掉光,山下有一片开阔地,搭着亭子供歇息。

最大那几个亭子,插着赤金旗帜的,是皇家御用,剩下的就可以随意进出,平安一行人挑了一座视野开阔的亭子。

徐敏儿说:“今天时真好。”

薛静安:“是呢,要睛上好多天呢。”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秋风轻轻吹拂面庞,平安舒服地眯了下眼睛。

突的,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是太子殿下和王爷。”

裴诠坐在马上,墨发束成冠,他身穿玄色宝箱花纹骑装,手上束着护腕,身前后覆着甲胄,装束利落干脆。

灿灿日光勾出他清晰的剪影,身量颀长,仪态挺拔,将他冷淡的眉宇和薄唇,镀上一层金色,不言自威。

另一匹马上,太子年过四十,体态已经发福,这几年许是忧思过度,他鬓角白了许多,远远瞧着,仪态气度泯然众人。

他们一同骑马归来,身后侍卫驮着一头鹿,想来是打猎过一轮,有所收获,要去禀报万宣帝。

太子和裴说了什么,裴诠淡淡应着,突的,目光一瞥,似乎看到了亭子,又似乎没看到。

过去,豫王曾引得这儿多少姑娘倾心,乍然一间,不少姑娘都看得怔住,目光忍不住追着豫王。

薛静安过去也曾是其中一员,如今她早就清醒了,不是她的,自然不是她的。

而平安却好似没发觉其余姑娘们的目光,她也望着那边,神色坦然。

薛静安无奈一笑,对其他人说:“你们喜欢看豫王殿下骑马么,那咱们都去选个马儿吧。”

薛常安也说:“走吧。

一句话,让一些姑娘心中一震,赶紧收回目光,又有些尴尬,便纷纷附和:“好啊。”

平安吹着风,她不想跑来跑去,就说:“我坐就好。”

薛静安:“好呀,你在这儿坐着吧。”

正好姑娘们也有些心虚,而薛家自己有马,不用去选,一时,亭子里只剩下平安与几个守着的宫女。

平安看着景致,山峦叠嶂,风吹云散,和皖南的山相比,皇家猎场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更大,更漂亮。

她打开小挎包,拿出纸笔,桌上有砚台墨条和水,平安拿起墨条。

不是出来玩还有功课,而是她要写两封信,一封送给在京城的冯夫人,一封则是要寄去皖南。

宫女上前一步:“姑娘,奴婢来吧。”

平安一只手垫着下巴,没骨头似的,半趴在桌上,开始写信。

平安进宫伴读有几个月,那宫女认识平安,她一边磨墨,一边忍不住偷看平安的信。

宫女看得有滋有味,突的,身后有人拍了下她肩膀,宫女一惊,那人竟是豫王身边的太监,刘公公。

刘公公朝她比了个手势,只看周围的宫人都退避了,一身装的装诠,就站在几步开外。

第一次与豫王殿下这般近,他身姿笔挺,面冠如玉,着实令人心旌摇曳,宫女不由有些面色发红。

可是仔细一瞧,王爷只看着平安,一个眼神也没给自己,她赶紧低头,无声退下。

裴诠站到了宫女本来的位置,他一手拿着墨条,磨着墨,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平安写的东西。

劳动王爷给她磨墨,平安没察觉,她回想着事情,边往纸上涂涂写写。

小姑娘的字没什么长进,笔画圆滚滚的,要是娇憨,她写得很慢,似乎觉得梨字笔画好多,手腕一转,在纸上画了圆滚滚的梨。

再在旁边写下一个字:不甜。

接着,她又写到猎场后的见闻,画了两头圆滚滚的玩意,上面坐着两个圆滚滚的人。

怕收信人看不懂,平安沾了沾墨,贴心地一旁各自注上:太子、王爷。

裴诠:“......”

在她眼中,他和太子长一样?他轻,道:“写什么呢?“

没想到王爷就站在自己身后,平安先是微微一顿,再抬起头,她用那汪清水盈盈的眼眸望着装诠,说:“信,家书。”

装诠:“写给家里的,怎么有两封。”

平安说:“皖南和家里。”

这个角度看,她的眼睫毛又长又黑,好像是山雀的尾翼,得意地高高翘起,时而轻然一颤,倏忽闪动,一下又一下,羽毛轻轻撩弄着人的心怀,钻进叩开的缝隙,肆意打滚玩耍。

裴诠薄唇微微一抿。

他语气淡淡的:“我的呢?”

给两个家都写了信,那他的那份呢?

平安歪了歪脑袋。

嫌他站着有点高,她朝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招了招。

一旁,刘公公低头,心内却有些吃惊,这姑娘真不把王爷当王爷,这个动作,足够冒犯了,换旁人做,早就被拖下去了。

裴诠却神色不动。

他盯着她,缓缓俯身,离得近了,能看到她白皙的脸颊上,那细腻的茸毛,因为垫着写字,微微泛红的下巴。

让人只想一整个吞入腹中。

见他弯腰,平安气息轻轻软软,道:“我跟你说。”写信多累呀,她直接说就行了。

反正,他总会来找她的。

裴诠:“......”

他如玉般的指尖捏住她小巧的下颌,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他声音微沉:“嗯,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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