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元二十二年 九月三十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宫门大开,一名头发花白的女子,在侍卫的护送下进了宫。 林南守在卷舒殿外,殿内,云瑟正倚在榻上,教易渊下棋。 易渊思考了半晌,落下一子,云瑟拨开了易渊的手,“不是这儿,要放到这里。” 易渊小声抱怨,“陛下,我太笨了。您自己左手和右手下,都比和我下强。” 云瑟笑了笑,“无妨,有进步。” 站在殿门外的林南通传,“陛下,方姑姑回宫了。” 云瑟立刻从榻上下来,走到门口前去迎,方姑姑走进了殿内,俯下身要行礼,云瑟立刻扶起了满头银发的方如,“方姑姑,太庙一切安好?” “都安好,陛下传老身前来,有何要事?” “我欲请姑姑重新出山,暂代少府令一职,直至找到新的人选接替。” “先帝怜惜老身辛苦,让老身早早致仕,你倒好,还要来差使我这把老骨头。” “姑姑……就帮我这一次可好,姑姑……待我找到了人接替,绝不再扰了您的清净。” “小滑头。” “还有一事。您一生侍奉我母皇,耽搁了自己的事。我来牵线,帮您认几个孙子孙女,都是些善良的好孩子,改天让您见见。” “我就知道,被你一惦记上,准没好事。”方如把手从云瑟手里抽走。 云瑟有些理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方如看到了站在一旁低着头的易渊,问,“这个人又是谁?你怎么总是喜欢这一个模子的?” “他叫易渊。” 林南此时道,“皇夫殿下请求觐见。” “陛下,这是少府印信。”林鸿将印信双手呈上。 云瑟接过,把印信递到了方如手里,“请方姑姑暂代少府令。” 方如点了点头,打量了一下林鸿,收起了印信,疑惑问道:“崔缇呢,她去哪里了?” 云瑟没有答话。 此时,崔缇扶着门,站在卷舒殿门口,“陛下,臣回来了,幸不辱命。” 崔缇倒是还敢回来,胆子可真大。云瑟道,“方姑姑一路舟车劳顿,先回去休息吧。林南,带方姑姑去景明宫。” “林鸿,小渊,你们也下去。”林鸿走出了卷舒殿,易渊也跟着退了下去。 看着崔缇,云瑟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回来了?” 扑通一声,崔缇跪了下来道:“陛下,我差点就回不来了。我与林皇夫有了私情,他为了杀我灭口,在去太庙的路上派人刺杀我,请陛下明察。” 林鸿他,休想继续以皇夫身份留在宫里,大不了玉石俱焚。 云瑟面上不辨喜怒,只是问:“你们的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九月初二,秋猎那晚,我去到景新殿,林皇夫他……勾引了我。我色迷心窍,我有负于陛下十多年的栽培,请陛下降罪,杀了我,全了我的一片忠心。”崔缇声泪俱下道。 “只一个林鸿?”看着崔缇,云瑟眼里带着些冷意,幽幽问,“你与张繁的事呢?” 崔缇连忙道,“陛下,张繁他是曾以色相与我交易,但我看不上他,就找个嬷嬷替了。他的确拜托过我帮他对付大殿下,但我也就在陛下面前,说了大殿下几句坏话。” “张繁他通戎族一事,你知道多少?” “陛下,此事我真的一概不知。九月初二那夜,我……我一直和林皇夫在一起……” “呵……”云瑟轻哂,崔缇也就这点出息,为了个自己不要的男人神魂颠倒。 “那采绣宫的秀男呢?他们口中的姑姑,是谁?是你么?” “是我手下嬷嬷,她们手脚不干净,陛下也已杀了她们,是我御下不严,请陛下责罚。” 云瑟打消了一些怀疑,“你愿意坦诚,很好。” “不,陛下,我有罪。”崔缇伏在地上,道,“林皇夫他如今,已今非昔比,大权在握,还掌着少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拿这事,反过来一次次要挟我,还令我做了些违心之事。” 云瑟皱眉,“他都让你做什么了?” “他代陛下在云极殿处理政事时,让我把过去五年奏折找给他。”崔缇顿了顿,“特别交代,要看前朝官员人事任免。” 崔缇也并未撒谎,陛下生病期间,林鸿大权独揽。到了夜里,大臣们离开后,云极殿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个,那时候她也沉溺于情爱,愿意帮他做事,以致后来放松了警惕,被他反咬了一口。 云瑟眼底积蓄着风暴,对外面的侍卫道,“传林皇夫过来!” 林鸿回景新殿还没坐下,又接到小侍通传,回卷舒殿。 他甫一进卷舒殿,云瑟便道,“林鸿,崔缇她坦白了,秋猎那晚,你勾引了他,有了首尾,她现在请求孤惩处。” 云瑟冷冷地盯着他,“林鸿,你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你主掌后宫,可记得宫规规定,淫乱宫闱者,该当何罪?” “犯下淫乱宫闱罪者,杖一百,驱逐出宫。”林鸿十分镇定地回答道,“秋猎那晚,崔少府来景新殿找我,意图强迫,臣为了出宫营救陛下,不得已才答应了她。如果这样做也会获罪,那么,臣认罪。” 云瑟捏了捏眉心,她不得不掂量一下林家的份量,以及他和林南带兵前来救援的功劳。 云瑟死死地盯着林鸿,良久,才吐出了一口浊气,“林家满门将才,你留在宫里,真是屈才了。林鸿,你可愿意去南岭陪琅儿?” 林鸿目光沉沉,只能低下了头道,“臣愿往。” “至于崔缇,明日杖责一百,流放去北岭。”云瑟的话音落下,吴涵走了进来,给崔缇上了手镣。 林鸿望着陛下,有些不解,她一生征战杀伐,竟突然仁慈了起来。 云瑟垂下了眼眸,她这一生,造了许多杀孽,到了如今地步,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崔缇心神稍定,自己可真是撞了大运,竟碰上了陛下难得的仁慈。 “臣,叩谢陛下不杀之恩。”崔缇伏在地上,抬起了惨白的脸,问,“陛下,可要册立小易氏为皇夫?” 云瑟沉吟,“暂时不用。” 崔缇的话提醒了自己,易澜易渊,他们两个又是谁的人?顾泽之查过,他们只是身家清白,背景单纯的良家子。但身份干净,不代表不会被收买,她也不能全信。 “你们,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