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山的山脚下。 监察司众人将一具具还算完好的蛮人尸身拖出大山,堆起老高,随后就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望着窜起丈高的火舌,萧铁衣沉默不语。 火光映得他的面庞都是通红一片,炽热气息蔓延四周,其中还混杂着某种诡异的味道。 那并不是肉焦的气味,反倒像是一种从未接触过的清香。 监察司的人对这些‘诡异’十分警惕,早在香气弥漫开来以前,就以黑色面巾蒙住口鼻,闭合毛孔,时刻运转真气以防着了蛮人的道。 萧铁衣的目光从熊熊燃烧的尸堆上移开,看向那些手脚麻利的监察司之人,微微颔首说道:“如今监察司恢复得还算是不错,再有几年光景,未必不能赶超方独舟还在的时期。” “看来我还是小瞧楚秋了。” 略有几分感慨地说完之后,萧铁衣认真道:“你可知,当初楚秋离开大虞之前,我曾向他提过一个建议。” “愿闻其详。” 黄江很配合地笑了笑。 他知道,当初夜主在大虞的时候,曾与眼前这位多次联手,即便称不上相交莫逆,但也算得上是惺惺相惜。 所以,该给的面子,黄江还是愿意给的。 萧铁衣看向黄江,“我想让他接过我的位置,做照夜司司主。” 黄江心里微动,接着却也微笑道:“看来我已经不需要问答案了。” 既然夜主回到了大离,接过了监察司的担子,此事的结果自然无需再问。 萧铁衣平静道:“他确实拒绝了,如今看来,当初我该给出更好的条件,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留在大虞。” 这句话之中,有两成是自嘲,剩下八成却都是真心实意的感慨。 萧铁衣一直都在关注着楚秋的动作,对他这段时间在大离做的事都有了解。 在旁人看来,楚秋或许闹出了不小的乱子,甚至令如今的大离隐隐陷入分裂之局。 大离南方江湖声势浩大,北方江湖作壁上观。 蛮人立国,天地异变,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让大离本就不安稳的局势愈发走近极端。 可萧铁衣与旁人不同,他不看过程,永远只看结果。 哪怕在此时此刻的大虞,萧铁衣仍然坚定着自己的想法,不求千秋业,只求眼下一朝的安定。 身后之事,与他无关。 是以,他才能看出来楚秋的深意。 将大离隐藏的矛盾全部引爆,摆到明面上来,互相之间反而形成了某种平衡。 南方武盟与‘宁王’,‘妖蛮’相互制衡。 北方江湖虽未表态,却也在一旁分散了大离朝廷的注意。 而林听白被迫离开经营了多年的权力中枢,背后未必没有局势突飞猛进的缘故。 乍一看去,这些事都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 可只要仔细想想就会发现。 眼下大离的局势,至少能保住几十年的安稳。 就算某些最坏的情况真的到来,手握兵权的监察司也能瞬间从南方拉起一支军队,哪怕真的分裂整个大离,一样能够保住火种。 将这一切看得愈发清晰,萧铁衣就愈发后悔,当初没有更进一步邀请楚秋留在大虞。 他虽想借大虞‘气数’磨练自身,以此来打开人体秘藏迈入三品无量,可他对大虞的忠心也不是假的。 如果楚秋愿意接任自己的位置,萧铁衣宁可放弃自己选择的三品之路。 有这样一个照夜司主,再配合越发强势的女帝,不消几年,就能拔除大虞沉疴,换来一个新的时代。 只可惜…… 见萧铁衣那冷峻的脸庞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黄江收起笑意缓缓问道:“萧司主的位置在大虞已算得上是位极人臣,除了与那位女帝成婚,做大虞最有权力的亲王以外,黄某可想不出还有什么位置能比得上照夜司主这四个字的分量?” 照夜司在大虞可从未有过衰落的时期。 从它成立那天起,就始终是大虞王朝最锋利的一把刀。 要说它与监察司有何不同,大概就是这把刀并未凌驾在‘特权’之上。 他们的名声也比监察司温和了不少。 然而面对黄江的疑问,萧铁衣竟是认真说道:“大离可以有林听白这样的国师,大虞为何不能效仿?” “大虞国师?” 黄江面上微动,有些吃惊,接着却也苦笑摇头,“据我所知,大虞还未有过这等先例,萧司主莫要说笑了。” ‘国师’这种身份,本质来说并无任何实权,即便是大离国师,也不设品级,不食俸禄,仅仅只是一个好听的称号。 可从实际来看,大离国师在某些时候的权力甚至要大过皇帝。 如果大虞也学习大离,设了个国师的头衔,还将其交给一个‘外人’,只怕满朝文武都得炸开锅来。 不过,萧铁衣也只是淡淡道:“女子称帝,在大虞同样也是未曾有过先例,可如今陛下以事实证明,她可以坐稳这个位置,亦可成为远胜先帝的明君。” 提及那位女帝,黄江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毕竟无论怎么说,大虞新君都是皇室血脉。 在经历了靖海王之变以后,炎兴帝一脉的正统后人已被屠戮一空,女帝身为炎兴帝一脉仅存的皇女,她来做这皇帝,也可谓是名正言顺。 更何况,她又有吴霄汉,萧铁衣二人相助,登基继位自然是水到渠成。 两件事情,不能混为一谈。 况且就算真有这种‘好事’,黄江也不会顺着萧铁衣的话往下说。 真让夜主去做了大虞国师,大离这一摊子要交给谁? 还有谁能镇住场面? “也罢,与你说这些,倒是显得我欺人太甚了。”萧铁衣却也没继续这一话题,而是望着那堆熊熊燃烧的尸山,“你们费这么大的工夫,应该不只是担心尸体造成疫病那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