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以牧沧为首的三名蛮人迈入大殿。 百官忍不住向他们投去目光。 其中有审视,有怀疑,有警惕。 自然也有敌意。 对蛮人抱有最多敌意的,便是那群武官。 尤其那几名军中将领,看向牧沧的目光如同刀子,恨不得当场将他剜心剔骨。 大离与妖蛮交战多年,最惨烈时,甚至连边城都守不住。 这些年的血海深仇,也不是几句话就能道尽的。 好在那群武官还算克制,看了两眼便不再关注,做到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文官的态度倒是和善不少。 非是他们不厌恶蛮人,而是他们看得清局势,知道蛮人朝贡的背后是国师一力推动,有那位的意志在,就算陛下也不可能阻止此事。 既然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就更没必要横生枝节。 何况自打这群蛮人进了帝京以后没多久,牧族的底子已经被这群老奸巨滑之辈摸得清清楚楚。 首领大司祭失踪,族人死伤惨重,原本在妖蛮大泽拥有不小势力的牧族,瞬间跌落泥潭。 算上后面折损进去的族人,如今的牧族早已面临名存实亡的窘境。 武官对牧族的警惕,来自于两族多年积累的仇恨,而文官对牧族的平静态度,便是在分析利弊之后,得出来的最后结论。 牧族就算成为大离的属国,也只是傀儡。 他们也只能是傀儡。 既如此,文官集团自然也犯不上为了这点小事得罪国师。 牧沧迎着朝堂百官的目光,一路来到大殿正中,看向前方的台阶,直接撩起礼袍前摆,双膝跪地。 叩首道:“牧沧,拜见上国圣皇。”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安静的大殿之中。 “呃……” 武官阵列当中,宗昔封仿佛噎到了一般脸色通红,悄悄别过脸去免得在殿前失仪。 上国圣皇? 他暗道这蛮人也未免太会吹捧。 属国一事还没定下,就已经改口称大离为上国,还把陛下抬为圣皇了? 坐在龙椅上的沈仪原本耷拉着眼皮,打算给这些蛮人吃个冷脸。 牧沧跪下叩首尊称圣皇,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倒是令沈仪有些绷不住脸了。 “嗯……” 沈仪沉吟一声,稍微坐直几分,保持着‘圣皇’威严。 颔首说道:“起身吧。” 态度虽不热情,但也算不上是冷脸相待。 “多谢圣皇。”牧沧从地面爬起,依旧低着头,姿态相当卑微。 如此一来,就连那群武官心底都难免生出几分复杂之感。 蛮人生来强大,其中又以纯血贵族更为特殊。 当朝的军中将领,哪个没与蛮人厮杀过?哪个不知道他们的可怕? 就算再怎么厌恶蛮人,他们都要承认,这些妖蛮确实是非常厉害的对手。 现在看到牧沧这位牧族司祭如此卑躬屈膝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了。 “真够豁出去的。” 站在赵相身后几步外的汤鹏池目不斜视,却是低声讽刺了一句。 前方的赵相则是微微一笑,瞥了眼牧沧背后那两个同样跪下见礼的蛮人。 当然。 他是在看那两口箱子。 能被抬进殿内,那两口箱子必然是经历过重重检验,内官监和皇庭卫肯定早就过了手,确定无误才能放行。 “陛下,既然牧族司祭是为朝贡而来,不如就在殿上看一看他们带了什么礼物?” 赵相走出阵列,躬身说罢,老脸上满是笑意:“也好让臣等长长见识。” 沈仪对这老东西的厌恶甚至比蛮人更深,听到他又站出来进言,几乎本能地皱住眉头。 却又很快松开,沉声道:“那就依赵相之意,呈上一观。” 礼部尚书戴贵的眼神一动,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奇怪地看了赵相一眼,竟是有几分幽怨的味道在其中。 为了今天牧族朝贡之事,礼部安排了相当繁琐的过程。 殿上拜见仅是第一步而已。 按照原本的准备,这献礼的环节,起码要放在倒数第二步。 结果就被赵相一句话给提前了。 “这老东西在急什么?”戴贵自然不觉得赵相是有意搅了礼部的安排,而是察觉到赵相仿佛想让此事尽快落地。 蛮人朝贡,加封为大离属国之事,赵相原本不止一次表示出反对的态度,现在却火急火燎地推动此事。 如此反常的情况,令戴贵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不光是他有所察觉,户部尚书焦奇志也同样皱紧眉头,深深看了赵相一眼。 赵相对这几位同僚的目光视若无睹,冲牧沧点了点头:“司祭,打开箱子吧。” 百官顿时朝那两口箱子看了过去。 他们也对这些蛮人带来的礼物有几分好奇。 妖蛮大泽环境恶劣,虽有些奇物,却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若是这些蛮人用妖蛮大泽的特产来糊弄陛下,以陛下的脾气,今天这事多半是要出岔子的。 “打开吧。”牧沧坦然一笑,侧过脸对两名随身的蛮人点了点头。 两名蛮人没有多言,同时伸手掀开了箱子。 这时站在台阶下方的莫无欢脚步一动,恰好挡在台阶中央,眯眼向那边看去。 当众人看清楚那两口箱子之中藏的是什么时,一些文官已经忍不住倒吸凉气。 甚至有人想起了不好的回忆,胸腹中翻江倒海,险些当场吐了出来! 只见那两口箱子里,分别放着一部分骨头。 上面残留的淡金色血肉正在缓慢蠕动着。 呕! 焦奇志第一个承受不住,发出干呕的声音,脸色惨白无比! 那日在殿上,他可是被溅了一身红白之物,浑身恶臭难闻,连吐了几天都没缓过劲来。 此刻被勾起记忆,险些又在殿前大吐特吐,好不容易才忍了下来。 群臣的反应,也激起沈仪的一丝怒火。 他的脸色瞬间变冷,遥遥盯着牧沧喝问道:“这就是你给朕准备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