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六月中旬。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天气阴晴不定,上午出太阳,中午忽然黑云压城,犹如天黑,来场大暴雨,街上水流成河,让人无处下脚。如果强行出门乱走,鞋袜和裤脚都要湿透。 双生姐妹苏灿灿和苏荣荣本来打算回家吃午饭,但此时只能站在私塾的屋檐下看雨,用小手接水玩。 其他十几个家住城里的小学童都跟她们是一样的下场,站在屋檐下,一边说笑打闹,一边等家人送饭来。 只有赵宣宣不同,她家远,所以给私塾交了伙食费,平时都在私塾跟夫子的家人们一起吃午饭。 她今天决定大方一回,从小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交给何师母,笑出一个小酒窝,道:“师母,可以再煮一锅饭吗?我怕师姐和师兄们饿肚子。” 何师母收下银子,笑道:“什么师姐、师兄?几个小毛孩罢了!难得你是个实心眼,难怪人缘好。” 说完,她就进厨房煮饭去了。 雨势很大,但有个小学童打算自己回家去,他脱掉鞋袜,捞起裤脚,撑开一把油纸伞,刚走到雨里,伞就被大风吹翻,然后他本人一时没站稳,脚下一滑,在水里摔个屁股蹲。 他哇哇大哭,其他的孩子们哈哈大笑。 学堂里有两位夫子,一位姓何,一位姓李。姓李的夫子比较年轻,连忙跑过去,把淋成落汤鸡的小学童抱回来。 李师母对“落汤鸡”责怪道:“别人都乖乖等着,只有你乱跑!跟我来,带你去换衣衫!搞成这个样子,如果着凉,你父母肯定怪罪到我们头上!” “落汤鸡”才七岁,叫欧阳玉,家境殷实,父母额外给夫子们送礼,平时两位夫子对他都有一些特别的照顾。 不一会儿,七岁的欧阳玉穿李夫子的衣衫,扎着裤腿和衣袖,不伦不类,披头散发地走出来,头发也是湿的。 这引得其他学童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欧阳玉,你的裤裆掉到膝盖了!快提上去!丢人!” “你把衣衫当裙子穿啊?” …… 欧阳玉恼羞成怒,握拳吼道:“不许笑!再笑我打你!” 赵宣宣也掩嘴笑,劝道:“好了!何师母又煮了一锅饭,你们排队拿碗,准备吃午饭。” 孩童们没心没肺,欢呼雀跃,抢着去盛饭,挤来挤去。等了这么久的雨,他们早就饿瘪了。 苏家的双生姐妹被挤在最外侧,显得可怜。 赵宣宣仗着个子高,在混乱中抢先盛到两碗饭,递给斯文秀气的苏灿灿和苏荣荣。 有几个调皮的孩童立马扯着嗓门告状:“师母,宣宣师妹不乖,抢饭吃!” 何师母笑道:“是宣宣花钱请你们吃饭哩!你们还没道谢呢!” 一听这话,调皮的孩童们露出尴尬,又流露讨好的笑容,交杂在一起,表情格外精彩。 “多谢宣宣师妹!” 赵宣宣噗呲一笑,道:“我早就吃过了。你们排队,不许抢。” 无法冒雨去买菜,何师母直接弄几个咸鸭蛋、一些酸菜,让孩子们将就一下。 何夫子和李夫子坐在一旁喝茶聊天。 何夫子道:“如今朝廷也变脸,我听说又要涨赋税。” 李夫子道:“商人的市税也上涨吗?” 何夫子道:“商人的市税,农人的田赋,就连每个活人的人丁税都要涨!除了死人,无一幸免!” 李夫子惆怅地望着大暴雨,道:“如此一来,大家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估计咱们私塾的学童也要变少。” 他们聊天没避人,赵宣宣恰好对赋税关心,就特意听了两耳朵,又好奇地打听:“何夫子,什么时候开始涨税?官府贴告示没?” 何夫子道:“立马就涨!我妹夫是衙门的刑名师爷,我听他说的,至于告示,估计快了!” 赵宣宣暗忖:族长是衙门的钱粮师爷,他肯定早就知晓此事,却一点风声也不透露给我家! 看来上次我爹真的得罪了此人!翻脸不认人!前些年的礼物都白送了! 她家有百亩良田,田赋上涨,对她家绝对是大事。她想立马把这个消息通知爹娘,奈何外面下大暴雨,无法出行。 她又焦急,又发愁。 两个夫子都知道赵宣宣的爹是地主,何夫子道:“除了要加税,听说还要给田地分等级,按照肥沃和贫瘠的不同,分为五等,上上、中上、中等、中下和下下等!上上等的田地赋税最高,下下等的田地赋税最低。” 赵宣宣紧张地问:“划分等级这事归谁管?” 何夫子道:“钱粮师爷!对了,他不是你们赵家的族长吗?肯定会偏袒你家的!把良田登记成下下等的差田,税就少了,你何须担心?” 赵宣宣更加愁眉苦脸了,小声道:“我怕他趁机报复,给我家穿小鞋!怎么办?” 李夫子耳朵灵,听清了,追问道:“为何要给你家穿小鞋?” 赵宣宣道:“说来话长,一言难尽。总之,他认为我家得罪了他。” 李夫子拍一下膝盖,道:“这就难办了!你家的田八成要被定为上上等,被征收最重的税!他一边报复你家,一边宣扬他的大公无私。外人哪里明白里面的龌龊?” 下午听学时,赵宣宣心不在焉,总是走神,被何夫子抓住了,用戒条打十下手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