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袁承天闲得无聊。这日忽地想起答允采薇姑娘去怡红楼见她,便兴之所至来到这怡红楼。却见门庭冷落,昔日车水马龙已经不见,只见一众清兵把守,似乎怡红楼出了什么祸事,只是不得而知,心下疑惑。 袁承天踅进隔壁小巷一个茶馆,欲要向店伙计打听事情由来,不料门外脚步山响,走进一个清兵首脑,看衣着是绿营兵千总,看似官职不大,与驻京九门提督相去甚远,但是却也不小,可以统兵千人,已是相当可观。虽不是世袭军官,却是上司直接任命,可见上司长官还是十分看重于他,否则也不会委以千总之职! 他走进茶馆,睥视众人,仿佛自己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全不把众人放在眼中,那神情姿态说不出的傲慢。茶老板见状慌不迭迎出,打千施礼,极尽殷勤之能事,这也是无法可想之事,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生在兵荒马乱的年头天下人更要卑微求活,那有的尊严与自由。自满洲人入关以来,便自视甚高,视他族族人为劣等之人,杀人亦不抵命,仿佛律法只是空设,是以天下有多少民间仁人义士揭竿而起,起兵造反,纵观有清一朝,汉人起义造反大小不下百起,皆是不平等,枉顾人命而引起,犹以雍、乾年间文字狱为甚,牵连天下无辜文人甚广,一时间人人噤若寒蝉,不敢发声,以至天下又归洪荒时代。 这千总在张茶桌前高踞在坐,旁若无人,喝斥茶馆老板还不上茶。他身后几名清兵更是志得意满,耀武扬威,可见平日里便惯使这威风手段。这时从店外走进一个打擅板唱曲的讨饭的老者,携一少女,年已及笄,虽荆钗布裙,可是容颜姣好,见人便低头,怕见生人,可是为讨生活,也只有抛头露面,别无他法。士绅人家的儿女尽在闺楼,衣穿用度无愁;可是穷人家的好儿女只有抛头露面,卑微地讨生活!袁承天见状心中长长叹口息,心想古语有云: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天下莫不如此! 那老者擅板两下击,的的响了两下说道:“小老儿祖籍山东,年来发了蝗灾,庄稼颗粒无收,只有出来游走四方,以讨生活。今日流落京城,又遭官爷驱赶,无可奈何,只有苦挨,谁教我们是平民百姓,就该受此屠戮?天不爱人,人爱我,一路之上多有好人施舍,否则我父女早已身死他乡,难留尸骨。”他顿了顿,用浑浊的眼光扫视屋中众人,又黯然无光落在自己的女孩身上,看着女孩瘦骨伶仃,仿佛弱不禁风,长长叹了口气,凄然神伤道:“拙荆去逝得老,亏是邻家王阿婆照料,还好,天可怜见,这女孩无病无灾,以至现在,否则可是无法可想。今日小老儿为诸位大爷唱一段袁督师辽东抗蛮夷的曲,唱得好大家赏几文小钱,不好也贺一贺,小老儿亦是知足了。”他说完掉下几点浑浊的老泪,这包含多少辛酸和苦难,谁又知道人这一生正谓:生非容易死不甘的无耐境地? 他又环顾众人,人人均投以怜悯之神态,唯有这千总和他身后几名随从清兵均面露不屑,在他们眼中这老儿的苦难又与他们何干,所以冷眼旁观,要听他唱曲儿。 老者擅板一响,浑浊深沉的声音响起,只是他此刻感物触情,眼中有泪,心中有悲,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略思片刻说道:“袁督师是我大明朝不世出的大英雄,大豪杰,可惜终落了个可悲的下场!话说当年袁督师镇守辽东,兵驻宁远,将那不可一世的努尔哈赤打得灰头土脸,没了当年的英雄气慨。当年这后金首领努尔哈赤不可一世,率兵纵横辽东大地,残害我大明百姓,诸将皆不能够阻拦,撄其锋芒!天可怜见,天有我袁督师,用兵辽东,屡败贼兵。有一天,努尔哈赤远看宁远城上袁督师,见他依旧如往昔,英雄自许,便心生怜悯,心想如若许他投降,这天下便唾手可得,入主中土,可以平分天下,王候将相任其选,只要归降。袁督师大义凛然,不为所动,口中说道:我堂堂中华岂无人,便是身受千刀万剐亦不会降你蛮夷。努尔哈赤怒不可遏,心想我虽不能败你,何妨用离间计,让你们君臣互生猜忌,这下终不免遭杀身之祸,只是可惜这样不世出的英雄不能为我所用,偏偏心甘情愿为朱由检那小儿听用,真可让人婉惜之至!” 此时那清兵千总再也听不下去,一拍桌子,斥道:“大胆,你敢在此妖言惑众,辱没先行皇帝令名,来人将忤逆君上的反贼拿下。”他身后的清兵如狼似虎拥来,抻剑掣刀便要将老者掳去。那女孩何曾见过这阵仗,竟吓得不知所以,哭出声来。千总这时才注意到这女孩,不怀好意嘻嘻一笑道:“你哭什么?与你不相干,只拿你爹爹!”女孩垂泪道:“官爷求你放过我爹爹,他一时糊涂,出言无状,求你网开一面吧!”这千总掸了掸衣服,道:“好,可是你须随我回府当差,我府中正差一个使唤的丫头!”他的手捏了一下女孩的尖尖下巴。女孩吓得噔噔退后几步,惊骇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