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到了元宵节,依礼朱翊钧应该到祖庙祭拜。 从前都是御史言官们抨击皇上郊庙不亲,这一次皇上执意要亲往祖庙祭祀,大臣们又力劝免了。 高大巍峨的祖庙里光线晦暗,缭缭香烟中,历代先祖的神位静静地伫立着,二百多年的漫长时间在这里仿佛静止了。 前呼后拥之下,朱翊钧乘着象辂来到祖庙大门前,勋贵、皇亲、阁部大臣早已立于阶下恭候。 常洛快走到象辂前,垂手侍立,朱由校、朱由检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在一众太监的搀扶下,朱翊钧步履艰难走下了象辂,虽然只有十几步,却每一步都走得让人心惊肉跳。 勋贵、皇亲、阁部大臣跪地叩头,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在一左一右两个太监的搀扶下,木然地走上台阶。 礼部尚书文震孟从侧道上急趋几步,躬着身子在前方导引。 常洛亦步亦趋跟在朱翊钧身后,朱由校、朱由检则跟在常洛身后。 英国公张惟贤,大学士孙承宗尾随陪祭。 朱翊钧拖着沉重的步伐,终于进入太庙正殿,早己累得气喘吁吁。 稍事休息后,文震孟高声诵读祭文,诵毕高唱:"一叩首!" 朱翊钧艰难地跪下,弯着肥胖的身子,好不容易叩了一个头。 文震孟又高唱:"再叩首!" 朱翊钧又叩了一个头。 文震孟再次高唱:"三叩首!" 朱翊钧第三次叩头。 文震孟高唱:"礼毕!起!" 朱翊钧竭力想站起来,却根本站不起来,两个太监慌忙去扶,被他低斥一声:"走开!" 常洛小跑着去搀他胳膊,也被他一地推开。 常洛向朱由校、朱由检使了个眼色。 由校、由检忙去扶。 朱翊钧在两个孙子的搀扶下,慢慢站直身子。 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珠,常洛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嗝屁了。 文震孟搬来一张椅子,低声说道:"陛下先坐下歇一会吧?" 朱翊钧瞪了文震孟一眼,"糊涂!祖庙里哪有我坐的份!" 文震孟屏息敛神退后三步。 祖庙祭祀还有很多繁文缛节,张惟贤说道:"文堂部,陛下倦了,祭礼从俭吧。" 文震孟请示朱翊钧:"臣亦是此意,请陛下示下。" 朱翊钧命张惟贤、孙承宗代祭。 礼毕,朱翊钧在朱由校、朱由检的搀扶下,走出了祖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明国运永昌!社稷千秋百代!" 难得一见阳光洒在朱翊钧身上, 他微微抬头,望向天空,阳光有些刺眼,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转头看看两个唇红齿白水灵鲜嫩的孙子,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十年前,那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可是如今却垂垂老矣。 就算是皇帝,到头来终究还不是一死? 朱翊钧微不可闻叹息一声,步下玉阶,登上象辂,启程回宫。 车辇在大队大队的内官侍卫的护持簇拥下渐行渐远,清远悠长的呼殿之声渐渐停歇,留下一片无声的寂静。 朱翊钧在车上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他想起了自己的一生,曾经的辉煌,权力,喧嚣,纷扰,俱成云烟。 回到宫中,朱翊钧叫来了常洛,对于军国大事一句也没有问,只问了陵寝建得怎么样了。 常洛搪塞道:"父皇万寿万疆,不急。" 对于这个回答,朱翊钧显然极为不满,大声问道:"怎么能不急?你是不是压根没放在心上?要你何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已经来日无多了,却还是这么尖酸刻薄! 常洛心头禁不住涌起一阵厌恶,面无表情说道: "父皇勿忧,陵寝早己修竣,一切规制皆依世宗皇帝例。" 朱厚熜的陵墓修得极其豪奢,只比朱棣的陵墓略差一点点,朱翊钧听了这话,才满意地笑了笑。 新年伊始,诸事乱如麻。 孙传庭送来密信,说陕西流民遍地,很多逃卒混迹其中,局势十分危险。 他建议朝廷多派干吏入陕,并且说已经找到了张献忠、李鸿基、高迎祥、罗汝才、等四人。 常洛命他亲自带四人回京。 袁崇焕也送来密信,说皇太极十分狡猾,不肯轻易到沈阳来,而是约他到界藩城晤面,请示可否。 常洛应允了。 袁可立要抓捕税监、矿监,追讨赃银,以资军饷。 常洛回复他再等等。 紧接着,广州湾战火突起。 年前,福建巡抚南居益、广东巡抚熊文灿奉命关闭两省通商口岸,国内的大量瓷器、布匹、生丝、茶叶出不去,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英国等西洋各国的商船骤然货源中断,成千上万的商船游弋在东南外海。 远洋贸易极其依赖季节、洋流、风向,像这样漫无期限地耽误下去,很多海商将会赔得倾家荡产。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