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重新布局(1 / 1)

常洛说道:"父皇累了,还是先歇一歇吧。"
朱翊钧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能歇得下吗?都是一帮饭桶,出了事没一个顶用的。"
这话连常洛也一块骂了,他只得缄口不言。
朱翊钧烦躁地翻阅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心头仿佛有一股无名之火在噼里啪啦乱烧。
他年轻的时候就应付不了这么繁重的事务,现在垂垂老矣,又浑身是病,更加心力交瘁,一着急就会上火,一上火就会牙痛,一牙痛就会脾气暴躁。
常洛屏息静气站立一旁,生怕呼吸的声音大了。
"要是张居正还活着就好了!"朱翊钧忽然喃喃自语。
常洛硬着头皮说道:"父皇言之有理。多事之秋还是任用一批精明强干的能臣为好。史继偕、沈潅、黄嘉善、李汝华、黄克缵等人都是中下之才,确实难堪重任。儿臣愚见,不如准他们辞职。"
朱翊钧沉默良久,问道:"那还有什么人可用。"
常洛鼓足勇气说道:"袁可立清正廉洁,铁面无私,敢于任事,堪为首辅……"
朱翊钧一听到袁可立三个字就大为光火,喝道:"再没人可用了吗?他究竟替你捞了多少银子?"
常洛心中暗骂了一千遍老毕登,耐住性子说道:"那就以孙承宗为首辅。"
孙承宗,字稚绳,保定府高阳县人,祖籍河南汤阴,少年聪慧,但科举之路一直不顺。
万历二十七年应大同巡抚房守士之请,其到家中教授其子弟。
在大同,孙承宗一待四五年,体验到了真实的边塞生活,期间还帮助房守士平息了一次兵变,令房守士刮目相看。
他常勘踏沿途地形,喜欢结纳豪杰,常与边兵一起攀登关隘要塞,几年下来,对边情颇为通晓。
万历三十二年,年过四十的孙承宗终于通过会试,并在殿试中高中榜眼。
对孙承宗,朱翊钧还是颇为认可的。
万历四十三年,张差梃击太子,朱翊钧命大学士吴道南办理此大案。
吴道南问计于孙承宗。
孙承宗答曰:"事关东宫,不可不问;事关宫廷,不可深问;庞保、刘成而下,不可不问;庞保、刘成而上,不可深问。此事独皇上能了,中堂密揭奏之,必定龙颜大悦。"
吴道南依计而行,朱翊钧果然十分满意,后来知道是孙承宗的主意,从此对他印象很深。
常洛举荐孙承宗,使得朱翊钧也顺带着高看他了一眼,脸上竟然有了笑意,微微点头道:
“这个人选倒还不错。"
这是常洛破天荒听到的带有肯定意味的话。
他突然就明白了。
朱翊钧深居宫廷,一辈子都没出过北京城。
那些一路科举考上来京官,大多脱离实际不晓民情,天生迂阔执拗,言过其实。
所以朱翊钧对这些人并不感冒。
而是那些经历坎坷、见多识广的官员,常能说出令他耳目一新的见解,反而能得他青睐。
熊廷弼就是一例,虽然为人粗鲁直率,却很对朱翊钧的脾气。
常洛受到了鼓励,乘势说道:"孙承宗为人柔软,袁可立为人刚强。以孙承宗辅,袁可立为次辅,正可以相辅相成。
儿臣也不喜袁可立,但只是用他做事,只要他把事情做好了,他这个人讨不讨喜又有什么要紧的?历来会做事又讨喜的人很少。"
朱翊钧微微颔首,"那就这样吧。"
这两个人选确定下来了,常洛心下大安。
孙承宗、袁可立得到诏令都十分意外,两人照例要到宫中谢恩。
朱翊钧对袁可立抱着几十年的陈见,不愿意见到他,就传旨免了。
孙承宗写了一封条陈。
第一条就是严边事,把平息建州之乱作为朝廷的头等大事。
围绕着严边事,提及了很多相关问题。
首先就是清偿欠饷,围绕着清偿欠饷,又谈及更多问题。
总之就是抽丝剥茧,条分缕析,事事有缘起,件件有着落。
自从张居正死后,朱翊钧再没有看到过这么简单明了的条陈了,充斥案头的,净是些空洞无物的车轱辘话。
朱翊钧接连看了两遍,圣心大悦,召孙承宗到西暖阁中相见。
同为辅臣,孙承宗得到了召见,而自己没有得到召见,袁可立自然知道其中缘故,对孙承宗说道:
"稚绳兄有了面圣的机会,还是要提一提矿监税监的事,那些人为害地方实在太烈了。内帑虽然一年虽然多了几十万两银子的进项,可是太仓寺、太仆寺的进项却少了二三百万两,连国本也动摇了,实在是挖肉补疮的不智之举。陛下天资英睿,如此弊政却延继了几十年,海内怨望,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孙承宗道:"礼卿兄言之有理,我也是这么想的,有机会我一定会劝谏,但这一次肯定不行。"
袁可立问道:"为什么?"
孙承宗答道:"欲速则不达。为了这件事,贬谪了多少御史言官?我一上任就为这事犯颜直谏,除了惹陛下嫌恶之外,能起什么作用?"
袁可立问道:"稚绳兄就忍看那伙太监祸害地方吗?"
孙承宗答道:"忍看又能怎么样?不忍看又能怎么样?当初你犯颜直谏,海内称颂,换来的却不过是赋闲二十几年。你我如果想做事,首先就要坐在位子上,如果连自己的位子都保不住,哪里有机会做事?"
被贬的二十几年里,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常常因此而生出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怨恨。
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二十几年的光阴都是白白虚度了,当初黯然离京时正年轻,如今再回来时已经鬓发尽白了。
孙承宗说道:"礼卿兄若有条陈,我可以代为呈上。"
袁可立从袖中取出,递了过去。
孙承宗看了一遍,说道:"礼卿兄,这样的条陈递上去,除了惹恼陛下之外,又有什么好处呢?你的心太切,辞太烈,还是改一改吧。"
袁可立伏在案上磨蹭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没写出几句话。
孙承宗笑道:"到底是老了,老秀才比不得当年小秀才文思泉涌了。"
袁可立苦笑一声,奋笔疾书,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写了千余言。
孙承宗看了一遍,笑道:"这就很好么,将来就这样写,保你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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