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手指着常洛,颤声说道:"你,你这个逆子,为什么不躲闪?" 常洛心中暗骂,你个老毕登,老子不挨顿打,你的老脸没地放,怎么下这个台阶呢?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泣道:"儿臣万死不能赎罪,请父皇责罚!" 朱翊钧想起在众人前出丑时的窘迫,心头怒火噼里啪啦烧了起来,山羊胡子也跟着一抖一抖,声色俱厉骂: "世人养子皆望孝顺,怎么独独我生了你这种忤逆子?白白养了你三十几年,含辛茹苦,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要那样作贱我!不如杀了我,省得世人笑话我。" 常洛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方从哲忙劝解:"陛下,太子的确罪无可恕,可也的确事出有因。陛下之度,比天还高,陛下之容,比海还深。臣恳请陛下,看在天下万民四海万邦的份上,饶了太子这一回。" 朱翊钧仰头靠在椅背上,一张胖脸扭曲着,看得出来很是痛苦。 方从哲又说道:"知子莫若父,太子平日的脾气秉性,陛下想必是知道的,想来的确是成祖显圣了,太子也是身不由己。父子情深,陛下就宽宥这一回吧。" 朱翊钧听了方从哲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瞪了常洛一眼,冷冷道: “哼!若敢装神弄鬼骗我,天地神明也饶你不得!滚得远远的,别让我看见你!” 常洛忙磕头谢恩,心中却暗自窃笑,反正你个老毕登没多少活头了,我且勉强忍耐。 方从哲见状,趁机进言道:“成祖显圣,向太子指示了许多机密要事,是不是允准太子讲一讲?" 朱翊钧脑袋歪向一边,板着脸一言不发,方从哲识趣地退了出去。 常洛膝行过去,拽着朱翊钧的袍子,怯生生叫: "父皇,别动气了,儿臣也不是故意的,的确是老祖宗显圣,儿臣胡说了些什么,一句也不记得了,求父皇宽恕……" 过了半晌,朱翊钧才转过脸来,看见常洛半脸鼻涕半脸眼泪的可怜样,一时心软,伸手摸了摸他额头的大包,问道: "疼吗?" "嘶……疼……" "回去叫人拿热毛巾敷一敷,淤血就散了。" "是,谢父皇关怀。" "起来吧。" "儿臣不敢。" "叫你起来,你就起来。" "是。" 常洛慢慢站起身来,低头立在一旁。 朱翊钧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罢了,朕也乏了,老祖宗显圣跟你说了些什么,你拣要紧的说说吧。” 常洛闻言大喜,压低声音说道: "老祖宗对儿臣说,当年建奴衣食无着,全靠天朝接济养活,如今恩将仇报,反叛朝廷,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绝不能轻饶。 老祖宗还说,爹点错了将,不该教那个姓杨的去辽东领兵。" 朱翊钧忙问:"为什么?" 常洛答道:"老祖宗说,教姓杨的去打白眼狼,不是羊入虎口吗?弄不好损兵折将,大失天朝威风。" 李太后宫里面供满了各种神佛,每日早晚焚香礼拜颂念,虔诚之至。 朱翊钧从小耳濡目染,对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深信不疑,听常洛如此说,顿觉有理。 杨镐在朝鲜指挥无方,损兵折将,全靠老天有眼收了丰臣老贼,才侥幸转败为胜。 这次重新起用杨镐,一是杨镐熟悉辽事,二是仓促之间实在是无人可用,只好矮子里面拔将军。 常洛不知自己编的这段鬼话会不会被戳穿,心中着实忐忑,偷眼看了看朱翊钧,想从他脸上看到一点答案。 朱翊钧却急切地问道:"老祖宗还说些什么?快快道来!" 常洛仰面向天,故作沉思状,"儿臣头昏脑胀,容儿臣再仔细想想。" 过了半晌才说道:"老祖宗还说了,建奴是狼,该派个姓熊的去领兵。狼狡猾多端,连老虎也能一拥而上咬死,却最怕熊了,只因熊生性喜欢吼叫,声音十分吓人。父皇,咱们朝廷里有姓熊的吗?" 朱翊钧一拍大腿,"我的天!还是老祖宗圣明,这么现成一等一的人材,我怎么给忘了?" 常洛忙问:"父皇说的是谁?" 朱翊钧道:"熊廷弼!这人就是一副熊脾气,暴躁异常,一言不合,就破口大骂,皇亲国戚,阁部大臣,督抚巡按,没有他不敢骂的,骂起总兵参将来,就跟训儿子一样,而且骂起人来就没完没了,全无读书人的斯文气,因此无人不嫌恶他。 只因这厮骂人时总是紧闭双眼,所以得了个浑名,叫做熊瞎子。李成梁那么厉害一个脚色,也被他骂得受不住。" 常洛问:"这人凭什么脾气这么臭?" 朱翊钧一口气说道: "熊廷弼,字飞白,号芝冈,湖广江夏人,少时家贫,初习武举,其人身高八尺,膀大腰圆,能拉十石弓,马上功夫了得。 后习文,文章写得花团锦簇,恣意汪洋,二十五年应湖广乡试,夺得第一名,次年会试,夺得二甲第六名,授保定推官,因功擢监察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