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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吃着火锅喝着小酒
西苑中海东边崇智殿南边的蕉园里,临水的一处榭台里,朱翊钧身穿棉绸罩纱便衫,发髻插了一根玉簪,坐在一张圆桌的上首位,正对着栏杆外的湖面。
对面坐着谭纶,左右两边坐着戚继光和萧如薰,都换下官服,换上常服。
圆桌中间一口铁锅在炭火炉上咕咕地冒着热气,铁锅有脸盆大,中间分两格,一边红彤彤,如同血海翻滚;一边淡白色,不急不缓地滚动着。
鸳鸯锅!
这是朱翊钧最后的让步了!
火锅旁边放着一迭迭的菜,白菜丶海带丶萝卜片丶豆腐丶香肠片丶毛肚丶牛肉片丶羊肉片丶五花肉片.
每人还有一个小碗,是刚才根据各自口味,厨子帮忙调好的蘸料。
「诸位,孤和季磬还是少年,就不喝酒,只喝这冰镇的酸梅汁。二华公(谭纶)和元敬喝冰镇啤酒可好?
这啤酒自西洋传来,跟咱们古书上的醴酒差不多,只不过他们法子有独到之处,香味更浓,味道更独特。
我们学了来,酿出的这新醴酒,跟古书上的醴酒有差异,乾脆取西夷人叫法的字音,啤酒。
冰镇啤酒,配着这火锅吃,简直妙不可言!」
朱翊钧热情地说道,然后拿起一双长的竹筷子说道:「这里有四双公筷,夹东西到锅里滚烫,熟了后夹回碗里食用,用这公筷。各自把碗里的食物送入嘴里,再用各自的私筷。
乾净卫生,要不然太医院和司礼监那群老古董和死板东西,死活不肯同意孤与三位共食。」
谭纶三人对视一眼。
天子和太子赐宴,都是分食制,君臣各吃各的,这样一口锅,嗯,应该是两口锅里一起吃,真得少有。
用公筷,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来,孤先打个样!」朱翊钧用公筷夹了些毛肚,在滚烫的红锅里泡着,「一丶二丶三丶四」默数了十下,夹给谭纶,然后依次烫了些分给戚继光和萧如薰。
「谢殿下!」三人分别欠身谢道。
「吃!」朱翊钧给自己烫好了毛肚,放在蘸料碗里,用自己的筷子夹起来,按在蘸水里打了几个滚,又提起来,红润晶透,不停地滴着红汤汁。
使劲地吹了吹,用嘴唇试了试,嗯,温度正好,一把塞进嘴里,闭着眼睛咀嚼起来。一股火辣香浓的味道在嘴巴炸开,毛肚的脆爽,蘸料的香辣,直冲脑门。
爽啊!
谭纶三人学着朱翊钧的样子,把毛肚吃进嘴巴里,神情各异。
谭纶整个脸都扭成一团,狠狠几口,把毛肚硬吞下去。
戚继光先是皱着眉,慢慢咀嚼着,嚼着嚼着,眉头展开,露出一脸欣然的样子。
萧如薰尝到第一口就满脸兴奋,咀嚼的时候摇头晃脑,满脸的享受。吃到爽快时,嘟着嘴巴甩着头,就跟蜡笔小新一样。
有了朱翊钧打样,大家逐渐吃开了。
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汁,火辣的嘴巴被猛地一激,冰与火的交汇冲击,迸发出无限快感,在朱翊钧嘴巴里回荡,直冲脑海。
谭纶三人也各自喝了一口冰镇啤酒和酸梅汁,也爽到了极点。
辣到极致,来一口冰凉之物,否极泰来,应该就是这种感觉。
又吃了几口菜,喝了几口饮料,朱翊钧闲聊起来。
「谭公,有御史弹劾你!」
谭纶一愣,笑着问道:「殿下,敢问弹劾臣什麽?」
「去冬图们汗移师辽东北部,打得我们措手不及,有御史弹劾你察敌不明,说区区数千里,近十万兵马的调动,你居然一无所察,被北虏所乘,差点酿成大错。
弹劾你失职失察,玩忽职守,不明敌情,不通军略。」
谭纶呵呵一笑,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辽河草原的羊肉,放在清汤里烫熟了放到碗里,尝了一口,好吃!
草原上的羊,赶到京师现杀,真得好吃!
朱翊钧吃了一口牛肉,张北的牛肉,也是赶到京师现杀的,沾上蘸料,香,好吃!
他喝了一口酸梅汁,继续说道:「戚继光,也有人弹劾你。」
「殿下,弹劾臣什麽?」
「弹劾你今春形势大好之时,为何不主力尽出,挥师北上,乘胜追击,以求全功?非要困守滦河,防备什麽黑石炭。
六万察哈尔部主力都被打败了,三四万杂牌骑兵还有什麽好怕的?就算他们想兴兵南下寇边,千里之境,也是有迹可循的。」
戚继光与朱翊钧相熟,早就了解他的脾性,连忙说道:「殿下,臣知罪。臣没有开天眼,能在方圆数千里的地方,一眼就把敌踪发现出来。」
「哈哈,你知罪就好了。还有御史连谍报侦查局也弹劾了。说侦查局耗费人力物力,在北虏埋下那麽多暗桩坐探,竟然连北虏这麽大的行动一无所知。
废物,浪费钱粮,不如撤掉算了。」
谭纶和戚继光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萧如薰反倒吃得更加爽利,吃得满头是汗,连鼻子尖都冒出汗来。
朱翊钧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些御史啊,各个自诩饱读兵书,智谋无双,料敌如神啊!数千里的地方有多大,他们心里就没个数吗?
偏偏在他们心里,就跟自家院子一样大,一眼看去,什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戚继光无奈地说道:「从滦河最上游的兴化城到开原城,东西有一千五百里。京师到济南,也不过一千里。
从图们汗王帐兀鲁胥河畔到背靠蓟州镇的承德城,南北有一千里。东南西北方圆五千里的地方,足有山东加上京畿这麽大,不要说十万兵马踪迹,就是二十万,三十万大军也很难察觉。
何况漠南地广人稀,北虏骑兵飘忽不定,难寻踪迹。他们这样上疏弹劾,过于苛刻了。」
谭纶捋着胡须补充道:「此前大明对边关以外,两眼一抹黑。就算是北虏酋首的名字,也是口口相传,从商旅口里打听出来的。
谍报侦查局在诸边镇和商队的支持下,费尽心思在北虏权贵身边埋了暗桩细作,他们居然要求我们对北虏一切动向了如指掌。
亲近之人,如果处心积虑,也能把你蒙在鼓里,何况千里之外的敌人。」
朱翊钧点头称道:「谭公和戚将军说得对。大明边事糜烂,孤看啊,全坏在这些不通军事却自以为是的文官身上。
或怯敌畏战,贻误战机;或轻敌浪战,冒进求成,最后的结果是边关将士们的鲜血白流了。」
萧如薰突然在一旁说道:「『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殿下和谭公重兵囤积滦河,戚将军不敢轻离滦河,就在于先为不可胜。
我东北软肋就在滦河一线,一旦破边,就可直入京畿,天下震惊。」
朱翊钧赞许地说道:「对!战争肯定是互有伤亡,以命博命而已。己方伤亡小,对手伤亡大,就是我胜;反之就是我败。
东北战事的部署,孤反覆思考过,是最优选择。只要护住京畿不失,大不了孤以辽东换察哈尔部王帐。辽东可失而复得,但察哈尔部王帐一失,图们汗就会威严扫地,再无翻身之力。」
「殿下英明!」谭纶丶戚继光和萧如薰齐声说道。
「哈哈,能得三位赞许,孤心里满是自豪,以此水代酒,敬三位,敬东北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敬大明!」
「敬大明,煌煌如日月!」
四人痛饮一杯后,开怀大笑。
又吃了几口菜,朱翊钧继续往下聊。
「元敬,你弹劾李成梁的上疏,孤看了。」
「殿下,此事臣派人再三核实,人证物证皆在。」
「你的弹劾督理处转给中军都督府,中军府会有公正裁定下来。严肃军纪,孤一再强调。要不是曹公和文长先生再三劝解,广宁伯这个爵位,孤都不想封给李成梁。
谭公。」
「臣在!」
「你去跟李成梁好好说一说,他要是还如以前那样胡作非为,纵容部下,军法国律不容他!
孤的凌烟阁里,不会给一个不遵军纪的人留位置!」
见朱翊钧说得如此严厉,谭纶马上应道:「臣遵令旨!」
朱翊钧又说道:「提起李成梁纵容部下抢掠一事,孤还想起一件事。这次孤能容下李成梁,就是他没有杀良冒功,要不然什麽广宁伯,孤直接封他做广宁城的城隍!」
谭纶丶戚继光和萧如薰听了后,喉结忍不住抖动了两下。
死人才能被封城隍。
「癸亥之变,蓟辽总督杨选为了逃避罪责,居然指使前线将领杀归附蒙古人,以其首级充功,结果酿成大变,造成蓟州镇兵马失陷。
丧心病狂!
孤也觉得这是关外蒙古部落降而又叛,无法归心大明的原因之一。杀一北虏首级,可换取不菲的赏银。
在某些穷凶极恶的边军官兵眼里,蒙古六翼的牧民不是大明子民,而是行走的赏银。少数边军官兵,为了一己私利,杀良冒功,结果把朝廷费尽心思笼络的蒙古左六翼逼反,好好的局面悉数败坏。
孤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谭公丶戚将军,你们尽快拟废除北虏首级领赏的旧例,好好杜绝这一恶行发生!」
「遵令旨!」
火锅吃得差不多,酸梅汁和啤酒也喝得肚饱,朱翊钧打了个饱嗝站起来,有内侍走过来。
朱翊钧端起水杯漱了漱口,把水吐在盆里。又有内侍捧上盛满温水的铜盆。
朱翊钧洗了几把脸,用干毛巾搽拭了一遍。
谭纶三人也起身,漱口洗脸,跟着到旁边的阁间里用茶。
清风先是吹过杨柳的树荫丛中,又沿着微波荡漾的湖面,带着柳叶的清香,湖水的滋润,凉爽地吹进来,让人心旷神怡。
朱翊钧四人一边喝着茶,一边任由凉风轻拂,拂去身上的热气。
「元敬,承德城夏天凉快吗?」
戚继光马上答道:「殿下,承德城夏天比京师凉快多了!」
「好,元敬,尽快把滦河经营成大明腹地,以后孤每年去那里避暑,再召集漠南漠北的蒙古诸侯伯,在承德城聚会。
汉蒙一家,常来常往,才显得亲近。」
蒙古人,多好的打手啊,必须好好笼络一番,以后打通欧亚大陆桥,嗯,现在叫震洲大陆桥,他们是主力军。
水陆并进,一带一路!
不尽快打通西边的水陆通路,自己即将发动的工业革命,哪里来的倾销市场,不盘剥你们,我怎麽让大明子民过上富足生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