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了美好的早餐/晚餐时间，闻秋饭后消食，莫惊春和林琳去教两大一小人。 都是启蒙，只不过启蒙的内容不一样。 白日里，超市一整个是关门的状态。 不是不愿意做生意，苍蝇再小也是肉，更何况他们不歧视凡间的人。 只不过，今天依然没有人进超市，都是在超市外。 要说他们没有怨言吗？ 不可能的。 昨天跪了大半天没有神仙回应他们的愿望，今天过来的时候，有些人心里是充满怨言的。 尤其是，王屠夫家里丢了两个媳妇。 这事儿是早上的时候王屠夫醒来发现的。 平日里早上醒来，两个媳妇都是早早地把早饭做好，拖地洗衣服一样不落，今天早上起来只能看到自家大媳妇和儿媳妇在院子里做早饭。 问她们，就说那两个小蹄子在厨房里做早饭。 她们倒好，还愿意瞒着，可惜王屠夫不信。 常福镇不少女人都逃跑过，但是他王屠夫家里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跑了，这是第一次。 从厨房出来的王屠夫提着刀就要往外冲，谁都拦不住。 如果不是叶荷的女儿被她们藏了起来，对方估计都要朝亲女儿下手。 常福镇的男人，是这样的。 女人对他们而言，可有，不可无。女儿对他们而言，可有可无，最好没有。 但偏偏常福镇每年都有许多女婴降生，男婴却越来越少。 所以，注定了这一场悲剧。 尤其是，这些男人们，也不喜欢男婴。 那个小乞丐就是个例子。 他不是男儿吗？不就是因为无父无母，他们便以为人人都可以欺凌。 郑婶子那么小心地给他一个饼子，都能被她男人发现，最终被绑到神庙里残忍杀害。 什么是他们不敢惹的呢？ 常福镇，真的还会有未来吗？ 老天爷这么做，真的是在惩罚他们吗？ 无人问答。 毒辣的太阳又挂在天上，像是老天爷的眼睛，无情而又冷漠地看着祂的孩子受苦。 何翠花抬起头直视着这一抹太阳，任由眼角的泪水滚落。 她不知道叶荷和叶梅究竟是不是还活着，昨儿个白日里听她们提过，要去神仙那里。 求神真的有用的话，她们女子又怎会受这千年之苦？ 何翠花不相信神。 但是此刻她祈祷这诸天神明，能救她们脱离于苦海。 王屠夫扛着杀猪刀出门了，她的儿子手里也提着一把杀猪刀，满屋子找叶荷的女儿。 儿媳妇倒在她的怀里，被儿子推的头撞到了门框上，不停地流着血，她接到了自己怀里。 儿媳妇还怀着七个月的身孕，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可惜诸天神明无一人能救她们。 何翠花使劲擦着脸上的泪水，她想喊儿媳妇的名字，但她说她没有名字。 她没有名字。 嫁过来时，她父母喊她赔钱货。 何翠花不想喊她赔钱货，那不是她的名字。 但儿媳妇说，她不想要名字。 “娘，别哭了。” 怀里的儿媳妇似乎是醒了，伸手摸向何翠花的脸，轻轻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她喊她娘。 何翠花嘴唇颤动着，内心的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长的酸涩的叹息。 “娘”这个词，她只听她的女儿喊过、儿媳妇喊过。 她生下的儿子，叫她的名字，有时也和王屠夫一起叫她老妖婆。 何翠花想起来了。 她起初也没有名字。 是嫁过来的时候，娘偷偷替她取得名字。 但是娘已经死了。 是啊，她的娘已经死了。 “娘，我大概是活不成了。”儿媳妇的眼眶里满是泪水。 那是疼的。 额头硬生生撞到门框上，疼的。 泪水混着鲜血落在何翠花的衣裳上，何翠花哭的几乎失语。 儿媳妇躺在她的怀里，似乎是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一般，她喋喋不休地诉说着。 诉说着出生后爹爹辱骂，兄弟欺凌，亲娘整日以泪洗面。 诉说着她幼时学会洗衣做饭，本以为爹爹会夸她，结果他骂她下贱坯子，才多大就想着要嫁人，如果不是亲娘挡着，她差点被爹爹打死。 诉说着八岁时出嫁来到这里，亲娘拼命教她怎样在夫家生存，怎样伺候夫家，怎样…活着。 她说的太多太多了，又好像很少，短短几句话就讲完了。 短短几句话就讲完了她的一生。 有人看镜子，有人照镜子。 何翠花也有同样的一生。 那是儿媳妇的一生，那也是她的一生，是叶荷叶梅的一生，是常福镇所有女子的一生。 何翠花哭着抱起儿媳妇，她求对方别走，但是她知道，死亡比活着要简单的多。 死了，也许就能摆脱这悲惨的一生了。 儿媳妇在她怀里摇了摇头，她看着太阳，眼里流露出来的是对自由的渴望。 “娘，活着太疼、太累了。我答应你们的事，也许做不到了。” “原谅我，走在你们前头。” “但是你们，一定要成功啊！带着我的希望，你们一定会成功的！” “娘…我好像真的…要走了…” 最后看了一眼耀眼的太阳与天空，何翠花的儿媳妇带着温柔的笑脸离开了人世。 “不，不要！”何翠花压抑着声音，绝望地想要挽留她的生命。 她知道，死亡才是解脱。 可是她不希望她就这么死去。 明明她才17岁，她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孩子。 何翠花握紧儿媳妇她的手，冰冷的手。 那是没有温度地、磨掉了指纹的一双满是老茧的手。 十七岁，好像已经走了人生的一半岁数。 十七岁，她的人生就这么结束了。 她到死，也没有一个名字。 无名无姓，不愿意留下任何执念。 何翠花的哭声早已听不见，天圆地方的世界里，到处都是没有归途的游魂。 幽谷之上，沉重的钟声缓缓鸣响，引魂、祭天、祝祀、渡仙。 有神在睁开眼睛，数着人间的亡魂。 梧桐树叶纷飞，白羽墨尾的仙鹤穿梭于云间山海之中，嘹亮哀婉地叫声响彻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