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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地上的黑白相片并不起眼,可是这会儿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程方秋暗道不好,正准备去把相片捡起来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抢先一步将其拾了起来,指腹捏在边缘处,隐隐泛白。
“还给你。”
低沉的嗓音含着一丝冷硬从头顶传过来,程方秋只觉得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连忙摇头否认道:“不是我的。”
说出的话又快又急,放在这个时候倒显得莫名心虚。
周应淮盯着她露出来的一小节白皙下巴,一向云淡风轻的面容上眉峰不易察觉地皱起,下颌线绷得很紧,心脏像是被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妒火钻了空子,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孔。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最终还是率先开了视线,将手扭转方向递给了一旁的李丽芬。
“婶子是你的吗?”
后者伸出手接过,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还在乐呵呵笑着道:“是我的,谢谢周同志。你们是不是要吃饭休息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又冲着程方秋和丁夕梅挤眉弄眼道:“等会儿我再来你们家细谈,保管你们满意。”
“好。”丁夕梅没想到李丽芬这么快就找到了一位听起来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男同志,她迫切想要得知更多信息,但是顾及着现在有外人在场,不好细谈,便暂时压下了激动的心情。
看着排队准备领饭的技术员们,丁夕梅知道自己不宜久留,便叮嘱程方秋等会儿早点儿回家,又跟周应淮打了个招呼,就跟着李丽芬一同离开了。
一时之间原地就只剩下了程方秋和一群技术员。
程方秋来不及解释什么,就被催着开始给大家分配食物,面对众人,她不得不暂时收敛心神,笑着应对大家,但其实她的内心早就慌得不行。
也不知道周应淮听到了多少,该不会全都听见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程方秋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连头都不敢抬,按理来说经过上午的事情后,她完全可以抬着下巴做人,甚至尴尬不自在的人应该是周应淮才对,怎么现在却反过来了?
归根结底还是刚刚李二婶突然给她介绍对象惹的祸,看样子她娘还是知情的,可是为什么她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程方秋咬紧后槽牙,只有等回家后细细问过丁夕梅才能知道前因后果了。
可现在怎么办?她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要如何面对周应淮也成了一个难题,只要一回想起不久前他那晦涩冰冷的眼神,她整个后背都开始发凉。
他那表情就好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思来想去,程方秋瞳孔猛地放大,周应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一个男人次次见面都表达着对她的喜欢和好感,但是转眼却又让别人给他介绍新的对象,换做是她,如果她不喜欢对方,只会觉得松了口气,根本不会有其他感觉。
但是如果她恰好对对方有意思,那么才会生气,不舒服。
周应淮果然对她有想法!有想法才会吃醋!
这个猜想让程方秋忍不住雀跃,但是同时又忍不住慌乱起来,完蛋,他该不会因为这件事对她产生芥蒂,觉得她是一个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女人吧?
脚踏两只船,水性杨花,找寻备胎……………
这种标签一但贴在了她身上,那岂不是完全断了她攀高枝的路?
不行,她得抓紧时间找周应淮解释清楚,不能让一件她事先毫不知情的事情毁了她的计划。
可是她明明想的是这次一定要让周应淮来主动找她,怎么现在又变成她主动找他了?
想到这儿,程方秋顿感头疼,深吸一口气,抬眼朝着队伍中的周应淮看去,他拿着饭盒,正在跟赵志高谈论机器的运转,看起来神色无异,根本没有往她这儿多看一眼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看着装着滚烫番茄蛋花汤的铁桶,心中顿时有了主意,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得做些什么。
没过多久,就轮到了周应淮和赵志高打饭。
程方秋手脚利落,很快就给赵志高打好了饭菜,后者捧着碗,余光瞥见另一个桶里装着的东西,忍不住夸赞出声,“今天居然还有绿豆汤,程同志有心了。”
程方秋微微一笑,“清热解毒,吃完饭就可以过来盛了。”
“好嘞。”
两人聊完,程方秋转而将视线落在了周应淮身上,两人相顾无言,气氛从轻松自在变得有些干巴巴的,他垂着眼睫,只等她给他分好饭菜,就去一旁吃。
只是下一秒变故却突然发生了,只见程方秋给他舀汤的时候手一抖,那滚烫的汤水就尽数洒在了她的手背上,刹那间白皙的皮肤就红了一大片。
“嘶。”
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人给握住了,随后对方快速打开随身携带的水壶,用里面的冷水给她进行冲洗。
周应淮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慌乱,望着她的眼睛急切问道:“脚上怎么样?”
她穿的是农家最常见的黑色布鞋,汤水有些许溅在了上面,隔了一层,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没事。”程方秋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将脚往后缩了缩,眼眸红红,一看就知道疼得不轻。
见状,周应淮眉头皱了起来,将她还握在手中的饭盒抽走放在地上,然后冲一旁已经吓傻了的赵志高交代道:“我送程同志去卫生院。”
“可是......”程方秋望向排着队还等着打饭的几个技术员,有些犹豫。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这些事,他们这么大的人了,难道不知道自己打饭吗?周应淮心中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他一把拉过赵志高,“你帮忙打饭,等会儿把这些东西送回去。”
“哦,哦好。”赵志高回过神,连忙拍着胸脯保证:“这里就交给我了,淮哥你赶紧送程同志去卫生院吧。”
程方秋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就被周应淮强硬地拉着手离开了,一路上引来了不少人侧目,但是他却像是看不见一样,只顾着往前走。
等快走到村口才蓦然想起来这里不是省城,没有随处可见的卫生院和医院,村里只有略懂医术的村大夫,而最近的卫生院在公社附近。
烫伤可大可小,周应淮不放心把她交给赤脚大夫,就近去大队上借了自行车,准备骑车送她去卫生院。
乡间土路不好走,就算周应淮的驾驶技术再好,也难免颠簸,好几次程方秋都觉得自己要掉下去了,吓得她默默抓住了他的衣角,见他没有反应,又继续大着胆子虚虚环住了他的腰。
得寸进尺,无外乎如此。
男人常年锻炼,一身肌肉紧绷结实,她的手刚碰上去就感受到了腹肌的坚硬,指腹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两下,随后默默在心中感叹道:手感还怪好的。
两人离得很近,彼此的气息在空气中萦绕在一起,演变成丝丝缕缕的暧昧和旖旎,就连程方秋都有些受不了地红了耳尖。
其实手被烫到的地方早就不疼了,只是看上去吓人,她皮肤白,衬得分外红而已,她一向看重自己的这副皮囊,那汤水她都是事先试过的,不是真的开水才敢往手上倒。
苦肉计是老套没错,但管用就行。
周应淮刚才那急切关心的模样做不了假,这让她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把握,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将脸贴上他的后背,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
原本就浑身僵硬的男人瞬间变得更加直愣,就连车子都晃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方才控制好车头,继续平稳地前行。
阳光炙热灿烂,天空呈现出清澈的蔚蓝,白云飘过搭配着青山形成如画般的美景,微风拂过阵阵凉爽,带动她的发丝吹向前方。
周应淮顺着痒意望过去,就瞧见一缕黑发落在手边,他动了动指尖,想要抓住,可转瞬它又消失不见,让人抓耳挠腮,不得缓解。
可更让人难以平静的是腰间那双手,像是牢牢把他禁锢着,动弹不得,只觉得那处有酥麻的火花在燃烧,一遍遍掠过四肢百骸。
偏偏它们的主人丝毫不察给他惹下了什么样的难题,甚至还将头靠在了他的背上。
“慢点儿。”
村子离公社的距离称不上近,为了赶时间,周应淮骑得很快,风吹在脸上有些疼,程方秋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周应淮一直关注着身后的动静,几乎是她话音刚落,速度就慢了下来,与此同时,莫名的尴尬也在空气当中散开。
他捏紧自行车把手,犹豫片刻,还是主动打破沉默:“手还疼吗?”
程方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泛着红的手背,其实已经没有感觉了,但她还是颤着嗓子回道,软声撒娇道:“疼的,你看。”
她像只小猫一样,说话时黏黏糊糊,格外招人疼,似乎想要证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手指在他怀中微微抬起,想要他看清楚她的疼痛,可怜兮兮的语气配上这小动作,愣谁都做不到视而不见。
“马上就到了,乖,再忍忍。”
似乎是很少安慰人,周应淮说出这话时,那板板正正不带丝毫起伏的语调让程方秋差点儿没绷住笑出声来,她连忙将脸又往他背上藏了藏,掩住唇角的弧度,轻轻应了一声。
“我相信你。”
这四个字砸出来,周应淮握住车把手的力道又紧了紧,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不久前在程家的画面,喉咙莫名有些噎得慌。
他突然就不想让有些事情莫名其妙的就这么误会下去。
周应淮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今天早上的事情很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是我真的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着或许这样可以两全其美......”
“我已经跟村支书他们说了这件事,把孙家阳送回厂里了,会有专人进行处理的。”
“我没有站在他那边,也没有看不起你,在我心里你很好。”
往常巧舌如簧,理性占据大脑的人如今说这些话的时候,倒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但是想表达的意思却都表达了出来,就看另一方怎么想了。
随着程方秋的沉默,周应淮的一颗心也随之悬在了半空当中,好在没多久,就听到她软声回道:“我说了,我相信你。’
闻言,周应淮缓缓松了口气,唇角绽开一抹笑意。
“我当时也正在气头上,我明白你不是那个意思,但就是控制不住地说出了那些话,淮哥,你不会怪我吧?”
她从后面探出脑袋,软声软气说着话,周应淮连忙表明态度:“我怎么可能怪你?”
说完,又忐忑问道:“那你呢?”
“当时有一点点怪你。”程方秋这话一出,周应淮心顿时提了起来,刚想说话为自己挽救一下,就看到她摇了摇头,“但是现在不了。”
这大喘气的转弯,令周应淮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但好在最后落回了原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薄唇也忍不住缓缓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把话说开后,气氛都轻松了许多,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卫生院,地方不大,两人很快就找到了医生说明了情况。
医生对着程方秋的手看了几秒,下了定论:“再晚来几分钟都好了。
两人都被医生略带调侃的话臊得有些脸红,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回过神,程方秋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下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她以为多多少少会有些严重的,结果没想到轻到药都不用开。
周应淮也有些尴尬,但还是犹豫着开口问道:“医生你再看看?她这手都还是红的。”
听见这话,医生又往程方秋的手上看了一眼,“正常现象,等会儿就消了,家属要是不放心可以买点儿药膏回去涂涂。”
家属?这个称呼一出,两人更不自在了,想解释两句,可又被医生给打断了。
“没事的话,小两口可以出去了,外面还排着队呢。”
小两口?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羞赧,各自摸摸头发,挠挠后脑勺,好半天周应淮才率先移开视线,看出医生赶时间看下一个病人,便也不墨迹解释了,直接道:“医生还是给我们开支药膏吧。
“不用……………”程方秋拒绝的话没说完,周应淮就跟医生商量着开哪种药了,她连忙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我没拿钱。”
提到这儿,程方秋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她哪里是没拿钱啊,她是压根就没钱,程家全部家当都在丁夕梅手里握着,由她负责一家四口的日常花销,只会在每个月月初给一些零花钱到两姐弟口袋里。
而原主向来大手大脚,这个月的零花钱早就花光了。
几乎是她一开口,周应淮就反应过来了她的顾虑,也轻声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语调回道:“我来给,你是因为我才烫到的,我得负这个责任。”
“其实不用的,医生都说了不严重。”在农村生活久了,程方秋不知不觉中也养成了节俭的习惯,而且这件事不管怎么样都怪不到他身上,她在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料到了不会太严重,也就没打算花钱买药。
“还是买一个放心些。”周应淮递给她一个放宽心的眼神,随后转头拿上医生开的单子,就出门去缴费取药了。
“你男人对你挺好的。”
医生在卫生院工作久了,什么没见过?这种舍得为婆娘花钱买药的后生可不多,所以看到一个就稀奇一个
闻言,程方秋被“你男人”三个字臊得长睫颤了颤,对着医生含糊一笑,赶紧跟着周应淮出去了。
取完药后,两人朝着停放自行车的地方走,见四下无人,程方眼珠子转了转,干笑两声,抓紧机会挑起话题道:“我看上去就那么像结了婚的嘛?明明很年轻好不好。”
“不像。”周应淮摇了摇头,看出她有意缓解气氛,也顺着往下说:“大家结婚都早,应该跟年纪没关系,医生估计是看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所以才误会了。”
“我就说嘛。”程方秋抿了抿唇,偏头用余光瞄了他一眼,试探性地开口:“也有可能是看我们两个郎才女貌,很般配,所以……………”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周应淮看着她与自信大胆的发言完全相反的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免失笑:“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
“都夸,都夸,嘿嘿。”程方秋将手背在身后,一边一蹦一跳地往自行车的方向走去,一边像是不经意间开口道:“对了,淮哥你多大了?你说大家结婚都早,你怎么还没结婚啊?“
涉及到敏感话题,周应淮愣了一瞬才继续道:“我应该比你大,二十二岁。”
说完,没有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反而话锋一转道:“你呢?准备要结婚了?”
程方秋顿住脚步,转身看向他,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望进他的眸中,清澈见底,少女秀眉皱起,好似很苦恼,“说到这个我就有点儿烦,我娘和李二婶不知道聊了什么,突然就带着一张照片过来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我才不想跟不喜欢的人结婚呢。”
她的话一字一句传进耳中,心口那憋了很久的闷气忽然就散开了,连带着心情都变好了许多,就连周应淮自己都没留意到这点儿,他唇角微勾,上前一步将自行车推出来,随后带着她往回骑。
“那你比我大两岁,叫淮哥没叫错。”程方秋视线落在周应淮唇角向上的弧度,眸光闪了闪,没打算放过他,于是继续逼问道:“你该不会跟我一样,所以才没结婚吧?”
再次听到这个问题,周应淮知道是躲不过去了,沉吟片刻,才道:“嗯,算是。”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程方秋抓住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一派无知少女的样子,让人根本察觉不到冒昧,只觉得她是真的好奇。
再加上她语气中恰到好处的一丝紧张感,成功带偏了周应淮,他原本是不想回答的,可现在倒认真思考了起来,但是却说不出一个形容词。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这个问题刚浮现出来,他的脑海中就自动对应上了一抹身影。
意识到这点,周应淮心跳瞬间加速,仿佛有一股电流划过身体,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用余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侧,在瞥见她白皙精致的侧脸后,心跳越来越快,砰砰砰撞击着胸膛。
脑海中一片混乱,有一个答案仿佛即将破壳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周同志!秋秋!”
两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瞧见了匆匆赶过来的程保宽和丁夕梅。
“爹,娘?”程方秋从自行车上下来,赶紧迎了上去。
“你手怎么样?”丁夕梅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她的手,上上下下反复看了个遍,没瞧出个什么大问题来,方才松了口气,但还是红了眼眶,关心道:“医生怎么说?”
“没事,就是烫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程方秋摇了摇头,没好意思把医生的原话说出来,便转移话题道:“你们怎么来了?”
听到医生都说没事后,丁夕梅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赵同志过来告诉我说你被烫伤了,我跟你爹都快被吓死了,幸好没什么大事。”
说完,这时候才注意到一旁扶着自行车的周应淮,连忙调转话头感激道:“多亏了周同志,真是谢谢你,我们家秋秋都麻烦你两回了,赶明我让老程请你来家里吃饭。”
“婶子言重了,不用跟我客气。”周应淮头一回单独跟程家二老交流,莫名紧张起来,腰板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就一顿家常便饭,是我们的一点儿小心意。”
周应淮拗不过丁夕梅的盛情邀请,不得已只能答应下来,“那,好吧。”
丁夕梅见他点头,方才笑着松了口气。
四人一起往回走,路上都是丁夕梅和周应淮聊得多,程方秋时不时在旁边附和两句,气氛竟意外的和谐。
在村口分别后,丁夕梅望着周应淮和程保宽离开的背影,不由感叹道:“这孩子真不错。”
“是不错。”程方秋点了点头,然后在心中默默补充道:所以她要把他拐回家给你当女婿。
丁夕梅才不知道程方秋心中的那些小九九,拉着人往家的方向走,也是这个时候,程方秋才有时间问李二婶给介绍对象的事情。
“瞧娘这记性,这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说的,但是忙起来就给忘了。”
谁也没想到李丽芬动作那么迅速,这才多久,就给物色了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男同志,连照片都给送了过来。
想到这儿,丁夕梅眸中不由带上了一丝笑意,感叹道:“当过兵好啊,娘看着还不错,你自己觉得呢?”
程方秋看着丁夕梅满意的神色,顿感头大,她无奈地撇了撇嘴,“娘,这种事情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商量,就去找李二婶了?”
听出闺女语气中的埋怨,丁夕梅这才后知后觉这事办得有些草率不妥,但是农村都是这么办的,甚至有些女孩出嫁前才知道男方是谁的也不少,她见得多了,也就觉得习以为常了,可却忽略了当事人的感受。
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她居然也变成了那种“一锤定音”的父母!
“秋秋,这事是娘的不对,我就想着你年纪也到了,你堂姐堂妹都许人家了,咱们也该着急了。”丁夕梅愧疚地拉住程方秋的手,后者也回握住,随后欲言又止地咬了下唇瓣,“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是我......”
这样子一看就是有话要说,丁夕梅不免有些急了,“咱们母女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但是什么?”
“就是......”她白皙的小脸上恰到好处的浮现出一丝薄红,属于少女的那抹娇羞让丁夕梅这个过来人很快就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瞪大眼睛,“秋秋,你有中意的对象了?”
话虽是疑问,但是语气却十分肯定。
程方秋先是连忙摇了摇头,然后又迟疑着点了点头,像是纠结半天才下定决心小声开口道:“嗯,是有那么一个人我挺喜欢的。”
面对闺女这样小心翼翼说出的话,丁夕梅说不震惊是假的,她脑海中迅速闪过村里几个年龄相当的男青年,但是又不自觉地一一排除,思来想去也没个答案,她便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谁啊?咱们村的?”
“哎呀,娘你先别问,我还没问人家的意思呢,反正你先别给我相看对象了,我目前没那个心思。”程方秋娇嗔了丁夕梅一眼,一副不想被追问的样子,扭扭捏捏躲进房间去了。
丁夕梅站在原地急得团团转,这孩子什么都不说,她这个当娘的想帮忙把把关都没办法,小姑娘家家的最容易被骗了,万一喜欢的不是良人怎么办?
她一咬牙,正准备再去打探打探消息,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了李丽芬的喊声。
“夕梅妹子在家不?”
来了外人,丁夕梅只能暂时收敛心神,勉强勾起笑容迎了出去,“你来了?”
“把碗筷放回家,就立马往你这儿来了。”李丽芬也笑着回答,说着就准备往屋里走,“走,还有很多男方的事儿没跟你说呢。”
那天丁夕梅前脚刚走,后脚那男方的家人就找上门来了,说想找个漂亮姑娘当儿媳妇儿,会不会干活不重要,最重要的得有一张水灵的脸蛋,这不就是打了瞌睡就来了枕头吗?这两家人可真是天生地造的一对,对彼此的要求都能对的上。
她一想,干脆凑合这两人在一起算了,所以当即拿着丁夕梅送来的照片给对方看了,那对夫妻一看照片,人都没见着,就同意了,还说要是能成,到时候给她这个中间人封个大红包。
一听见大红包三个字,李丽芬就坐不住了,害怕夜长梦多,所以一有空就拿着男方的照片找上了丁夕梅。
走出去两三步,见丁夕梅没有跟上,李丽芬忍不住出言催促了一句。
“等等。”丁夕梅赶紧拦住她,纠结半天还是不好意思地开了口:“这事吧,得往后延延。”
“啊?”李丽芬脸上的笑容几乎是立刻就凝固住了,她眉头微微皱起,停住往前迈的步子,惊得拔高音量:“为什么?”
当时丁夕梅找到她的时候,虽说不是特别着急,但是也表达出了越快越好的意思,怎么现在突然变了态度?
“我们家秋秋说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事关闺女的私事,她不好跟外人明说,就只能含糊解释了两句,然后有些歉疚道:“这事也怪我,没事先跟孩子商量,害你白跑一趟。”
“啊?”李丽芬只觉得兜头一盆冷水浇下,要是程家不着急,那这事可就难办了,毕竟那边可说了最好是半个月以内就把事情敲定下来。
见李丽芬脸色难看,丁夕梅还以为对方是害怕她要把那篮子黄豆要回来,她赶紧表明态度,“这十里八乡就没人能比丽芬姐你嘴皮子利索了,以后我肯定还是要麻烦你的,那篮子黄豆就放在你那儿。”
原本以为说出这话,李丽芬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谁知道她竟苦口婆心劝起来:“这都是小事,咱先别提这个,夕梅妹子啊,这件事情你可不能糊涂,由着你们家秋秋胡来啊!”
“结婚得趁早,村里跟你们家秋秋同龄的姑娘都差不多结婚了,结得早的,孩子都有了,你们怎么还不着急?说句不好听的,再拖下去成老姑娘了,到时候就不是你们挑别人,而是别人挑你们了。”
“再说了,眼下条件这么好的一位男同志摆在面前,要是不赶紧定下来,万一被别人抢走了,哭都没地方哭,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这道理她一个小姑娘不懂,你们做父母的难道还不懂?”
李丽芬说得唾沫横飞,丁夕梅越听越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结婚早晚有什么可比较的,早结婚不一定比晚结婚过得幸福,晚结婚也不一定就比早结婚过得差,日子都是双方共同经营出来的,遇不到合适的,晚一点儿结婚又怎么了?
而且怎么听李丽芬那语气,感情错过这个男同志,他们家秋秋就找不到优秀的了?
丁夕梅心里存着的那抹临时反悔的愧疚感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沉下脸色,淡淡道:“丽芬姐,我们家一切以闺女自己的想法为主,她什么时候想结婚了就结,我们不急。”
听见这话,李丽芬只觉得一拳头打到了一团棉花上,气得两眼一黑,平常人家听她这么一说,早就屁颠屁颠求她早点把事给定下了,怎么在丁夕梅身上却不起作用?
思来想去,李丽芬一拍额头,对了,她怎么忘了这家是出了名的护犊子,疼闺女,她这么说不但不起作用,反而还会把人越推越远。
反应过来后,李丽芬扯出一抹笑,温柔细语转了话头:“秋秋长这么漂亮,想找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到?不着急也行。”
话一出口,李丽芬就见丁夕梅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许,她连忙趁热打铁继续道:“只是,这姓贾的男同志是真的优秀,我实在不忍心让你们家秋秋错过了,这样吧,我跟你仔细说说,要是听后,你还是一样的想法,我就不缠着你说这件事了。”
闻言,丁夕梅竖起耳朵,难掩好奇地瞅了李丽芬一眼,她已经不止一次在她口中听到贾同志多么多么优秀了,只是除了当过兵以外,就没有其他实质性的消息了,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只是一句媒人的夸大说辞。
但是见李丽芬如此肯定她会改变想法,丁夕梅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见状,李丽芬眸光一闪,拉着丁夕梅说了起来。
“贾同志当兵期间表现优异,退下来后就能直接在公社做事,我听他父母那意思,明年他就能调到县城里面去,到时候估计还能分配房子,以后就是城里人了!你们家秋秋跟着他,岂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有过不完的好日子?“
这年头能当个村官都是倍儿有面子的事情,要是他真能调到县城里去,那……………
说不动摇是假的,但是只要一想到程方秋,丁夕梅就又犹豫了,她抿了抿唇,纠结再三,最终还是没忍住松了口,“这样吧,我跟秋秋说说,她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行,那我就先走了,过几天再来问问你。”见丁夕梅动心了,李丽芬也知道这时候不好逼太紧,便笑着离开了。
丁夕梅目送李丽芬消失在拐角处,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程方秋的房间走去,不行,她得再跟美女好好谈谈,虽然秋秋很聪明,但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容易被男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她这个当娘的怎么说都要替她把把关。
要是对方不行的话,这个贾同志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秋秋。”丁夕梅走到房门口,轻轻唤了一声,刚要敲门,就见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程方秋站在门口先是瞅了一眼院子大门方向,然后才扭头看向丁夕梅,就这一动作让后者莫名有些心虚起来,她摸了摸鼻尖,暗道该不会秋秋把她和丽芬姐的对话全听了去吧。
这个猜想刚刚冒出来,就被程方秋给坐实了。
“娘,我不是说了先不考虑结婚嘛,你怎么还和李二婶说那么久。”程方秋嘟嘟囔囔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手更是拉住丁夕梅的胳膊晃了晃,半是撒娇半是吐槽地嗔道:“哎呀,那男的离我们家那么远,是不是真的那么优秀谁知道啊?“
“再说了,是有可能调去县城,还没确定的事情可不能当真。”
话糙理不糙,这点倒是真的,丁夕梅顺着程方秋的话点了点头,没想到闺女脑子转得那么灵光,这种小细节都能一下子抓住。
“我听李二婶说他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他是老大,以后不光要赡养父母,还要帮衬弟妹,事事都要管,这日子哪有个清闲自在的?要是他们一家子都是好相处的,那也就罢了,但要是有那么一两个叛逆不懂事的,我光是想想就头
大。”
“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认识他,不喜欢他,跟他结婚,哪儿能幸福?”
这道理一套又一套的,堵得丁夕梅一时之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但细细想来,她说得也挺对的,这年头家中有四五个兄弟姐妹的都很正常,多的七八个兄弟姐妹的都有,大的照顾小的更是再正常不过。
程方秋嫁过去,身为大嫂,肯定少不了操持家务,这样的苦她在家中都没吃过,哪能去夫家吃。
况且最后那句话,可谓是说到她心坎当中去了,如果女儿自己都觉得不幸福,那结婚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留在家里,当她和老程一辈子开心自在的宝贝女儿。
思及此,丁夕梅拍了拍程方秋的手背,“好好好,娘都听你的。”
听见这话,程方秋松了一口气,只是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就见丁夕梅转了话头:“但你得告诉娘你喜欢的是谁,娘总得帮你看看。”
“哎呀,人肯定不会差的,你夸过的!”程方秋可不想在事情还没尘埃落定,就让第二个人知道她在打周应淮的主意,变数多了,结局也有可能不一样。
“我夸过?”这下子丁夕梅可谓是更加一头雾水了,她皱起眉头,在脑海中搜寻着自己夸过的男孩子,可是想来想去都没个确切的答案。
好奇之下丁夕梅便想追着程方秋再打听打听,可她是个小滑头,眼疾手快地把房门关上,“我要休息了,娘你也去睡吧。”
甩下这一句,摆明了是不想多说,丁夕梅无奈地笑了笑,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在思索着到底是谁。
这时候的她将对象都锁定在了村中年轻后生的身上,压根没往其他地方想,所以便也猜不中那人就是她不久前刚夸过的周应淮!
与此同时,坐在挖掘机里正在认真工作的周应淮蓦地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只当被溅起来的石屑给呛到了。
这也让他有些走神,脑海中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被打断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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