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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一过,年就过完了,程亦安闲下来,日日往长公主府跑,这几日她帮着陈长史一道给长公主收拾行装,比起陆栩生的两个包袱,长公主出门的阵仗称得上声势浩大,这还没出发,门前及两侧的巷子里已排了十几辆马车,未免长公主择床,连一
张日用的长塌也搬上了车,除了留下一名女官并一半管事,从陈长史到侍卫长等绝大部分待从均随驾江南。
出发那一日,程亦安看着望不到尽头的车驾,鼻子都酸了,
“殿下,您这一去,不会往后就在江南长住了吧?”
都说江南好风光,是人间极乐之地,她怕长公主去了江南,不愿回来了。
长公主抬手将她也扯上风车,吩咐侍卫起驾,偏首与程亦安道,
“若江南真好,我长居也不是不可以,届时我给你在江南置办一个院子,你也来陪我。”
程亦安憋了几日的泪就这么滚滚而落,扑在她怀里将她拦腰抱住,
“那我日日去香山寺上香,保佑殿下遇到一可心的美男子,长伴殿下左右。”
自从长公主说放下,这段时日她明显瘦了一圈,京城也算长公主的伤心之地,爹爹在京城一日,殿下就无法释怀,离开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长公主闻言放声一笑,“那本宫就承你吉言了。”
凤车绕至正阳门,百官在此地相送,程亦安悄悄掀开帘帐往外瞟了一眼,没看到爹爹,倒是看到了二哥哥。
长公主从她神色便知是怎么回事,她表情也无半分波动。
礼部官员并御林军将长公主送出南城门,出城视野宽阔了,一望无际的矮丘山林,绵亘在远方,春草未生,依然是一片萧肃之色,
恰在这时,一排雀鸟忽从头顶盘桓而过,一路往南越去。
礼部官员瞧见了,抚掌一笑,
“殿下,雀鸟相送,是好兆头呀,殿下此行必定旗开得胜。”
长公主也很高兴,随后温声与程亦安道,
“孩子,回去吧,城外风大,别凉着了。”
程亦安鼻头猛吸了吸,连着对陆生那一份思念也宣泄出来,哭着握住长公主的手腕,
“殿下,您得了空记得给我写信,陆生,您也帮我照看些,莫要让他轻身涉险。”
长公主只用去金陵坐镇,陆栩生却得去外头奔波,爹爹那么有手腕的人物,前世都心力交瘁,可见平豪强并非易事。
长公主知道她挂念丈夫,
“放心,定全须全尾给你把他带回来。”
话虽这么说,长公主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程亦安年纪还小,不知朝局险恶,更不知江南盘根错节,怕是比北齐铁骑还不好对付。
但她舍不得程亦安挂心,看不见摸不着的担忧最耗精神气。
长公主和陆栩生并程明显,默契地朝她撒了个谎。
程亦安一向相信长公主的能耐,只要她肯照拂,陆栩生便无后顾之忧。
“那我就放心了。”她破涕为笑。
长公主抬手帮着她将面颊的泪拭干净,交待道,“给我吃好玩好,长胖一圈,好叫陆栩生知道你不是没了他不成,省得他嚣张。”
程亦安哈哈一笑,“好嘞。”
如兰和女官上前,搀着程亦安下车,程亦安候在一旁的草庐,目送长公主车驾远去,直到最后一辆马车绕进林子里,方回城。
这一日夜里,怎么都睡不安生,身旁那个火炉子没了,程亦安睡得凄凄凉凉,清醒地望着帘帐,盘算栩生该到了何处,至凌晨方阖了下眼。
程家那边果然担心程亦安,程亦彦亲自来接她,让她回程家住一阵,程亦安在前厅招待了他,摇了摇头,
“祖母也是多虑了,我好得很,他一走,我越发不能离开陆家,防着有人借着主母主君不在生事呢,二哥哥放心,陆棚生不在,我过自在日子呢。”
程亦彦看了一眼她略青的眼底,没有揭穿她。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正月二十这一日,程亦歆和贺青云借口去老家祭拜先母,出了城前往太行山,三个孩子送来程家,交给老祖宗亲自看顾,程亦乔忙着带外甥,都没功夫出门游玩。
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日,是宁王与郑颖大婚之喜。
皇帝特意在这一日让宁王完婚,意思显而易见。
太子底下的谋士均气得吹鼻子瞪眼,太子倒是神色平平,安抚大家,
“诸位莫要生气,不过是民间说法,无伤大雅。”
其中一谋士愤道,
“怎么能说无伤大雅呢,那些百姓最信这个,久而久之便以为他是正宗的龙脉,再过一段时日,底下人只知宁王,不知殿下您了。”
太子心里当然不好受,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当主君的切忌心浮气躁,叫底下人看轻,他不疾不徐掰动了下拇指扳指,坐在上首笑了笑道,
“放心,孤心中有数。”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等他?的那日,这些都不是事。
众臣便知太子有成算,悬着的心稍稍回落。
程亦安这一日被请去王府做媒人席,那一日若非她和陆棚生,郑颖还不一定夺魁,所以两府均把她当作媒人,郑夫人甚至亲自登门送过谢媒礼。
太子借口不适,不曾亲自到场,东宫那一派遣了太子妃出面贺喜,宁王是皇后名义上的儿子,陈皇后也是大气之人,过去的事就不计较了,今日亲自到场给养子助阵。
这一场婚宴办得十分隆重。
于宁王而言,唯一的遗憾就是陆栩生不曾出席,他将一壶好酒埋在书房前的桂花树下,醉醺醺吩咐长史,
“待慎之归来,本王执此酒,贺他还朝,如此也算他喝过本王的喜酒了。”
宁王与陆栩生少时一块长大,陆生比宁王要大上三岁,宁王五岁那年,皇帝就把宁王扔给陆昶管教,让陆昶教他习武,而陆昶呢,也把长子陆棚生扔去御书房,让皇帝教他读书。
宁王幼时就跟在哥哥身后转,闯了祸是哥哥给他背,偷偷溜出宫游玩,也是陆栩生给他打掩护,两个人关系好得能同穿一条裤子。
朝官常戏称陆栩生是皇帝亲儿子,在宁王心里陆栩生更是他亲兄弟。
宁王在书房难过时,程亦安陪着郑颖在喜房坐着,皇后留下的嬷嬷退去外头,让二人好说体己话。
郑颖身子还绷得紧紧的,隔着红盖头问程亦安,
“我很慌怎么办?”
“你看你又来了,最初见殿下慌,后来呢,大大方方跟着他去揽月阁吃烤肉。”
“如今又说慌,等适应几日就不慌了嘛。”
“你呀,就是个嘴里说着丧气话,实则行动比谁还上路子的人。”
郑颖嘿嘿一笑。
程亦安坐了一会儿见时辰不早就要走了。
郑颖非拉住她,“你再等等嘛。”
程亦安利索地将她手掰开,“你个傻丫头,我杵在这,你是让宁王进来呢还不是不让他进来?”
郑颖不说话了。
程亦安前脚离开,宁王后脚就进了喜房。
郑颖听到脚步声,脊背绷直。
余光看到一双绣蟒龙纹金线的黑靴慢慢进入视野,大红衣摆落在她前端,那触角张牙舞爪好似朝她扑来,吓得郑颖闭上了眼。
下一瞬,身侧床榻一陷,他身上的龙涎香瞬间扑鼻而来。
两个人衣角卷在一处,胳膊也挨得极近,郑颖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宁王看到她双手交叠在一处,纤细的手指隐隐在颤抖,可见紧张。
他忽的噗嗤一声。
郑颖听得他笑,鬼使神差掀开红盖头,看着他,“殿下笑什么?”
两厢视线对了个正着,郑颖望着他明亮的黑眸,又吓得缩回去。
宁王被她逗乐,这回亲自掀开红盖头,温声问她,“口渴么,要不要本王给你斟一杯茶?”
“不不不,我不能劳动殿下...”郑颖慌忙起身,去桌案给自己斟茶,喝完心口通畅,见宁王望着她不动,立即又斟了一杯,“殿下您要喝吗?”
宁王摇头,“本王刚喝了醒酒汤,不宜饮茶。”
郑颖看着斟好的茶盏,于是倒入自己嘴里,这一下喝得太急,腹中发出咕咕声,给郑颖闹了个大红脸。
宁王哈哈大笑,朝那笨姑娘招手,
“过来。”
接下来要做什么,已是不言而喻了,郑颖积攒了一日的忐忑终于从此时开始回落,闭上眼视死如归朝他走去。
宁王看着她慷慨就义的模样,哭笑不得,
“本王能吃了你?”
“啊?”郑颖睁开眼,见他眼底蓄着一眶溶溶荡荡笑意,受了蛊惑似的,将手搁在他掌心,“没有.....”她害羞垂下眸。
宁王将她拉上塌,目光在她周身扫了一圈。
心想着他该从何处着手?
别看宁王贵为亲王,却一直不曾有通房。
皇帝将目光瞄准几家大族,知道这些大族挑女婿眼光极其苛刻,若是宁王有了通房,保不准被他们排除在外,是以对儿子管教严格。
郑颖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她身上穿着繁复的婚服,头上还带着笨重的凤冠,总不能劳动宁王亲自动手,郑颖打小手脚快,于是一通忙活就把自己脱得只剩下粉红的中单,再看宁王还坐着一动不动,郑颖脸颊红得要滴血,想起嬷嬷的吩咐,王爷
可不比寻常丈夫,既要把他当丈夫,更要把他当主君,于是郑颖目光落在他衣襟,哆哆嗦嗦伸手过去准备替他宽衣。
宁王顿时讶然,这姑娘看着腼腆,实则胆大得很。
他笑道,“不必,你先躺进去,本王自个儿宽衣。”
郑颖松了一口气,麻溜钻进被褥里,乖顺地躺好。
片刻,外头宫灯被吹灭,只留床榻前的两对红烛,帘帐内光色朦朦胧胧,郑颖彻底闭上眼,只要她看不见,她就不尴尬。
帘帐一掀,宁王进来了,也随她一道躺入被褥里。
郑颖见他躺下,却是坐了起来。
宁王正要抬臂去揽她,见她突然坐起,手臂一顿,
“怎么了?”
郑颖红着脸嗫嚅着声道,
“请殿下躺好。”
嬷嬷教了她怎么服侍王爷,
皇帝派了内侍来教宁王房事,被宁王拒绝了,他长到如今十八岁,能不知男女之间那回事嘛,不说旁的,坊间的小册子可是看过的。
不仅看过,甚至好心送了一份给陆栩生。
可惜被陆栩生扔了回来。
他摸不准郑颖什么意思,却还是依言躺下。
郑颖见状,深吸一口气,紧握了下拳,给自己鼓了鼓劲,慢腾腾往他身侧躺下,随后双手从他腰腹伸过去拦腰抱住他整个人,成依偎的姿势。
郑颖能感觉到宁王呼吸一停。
宁王便以为郑颖是想抱一抱他,无妨,总不能一开始就提刀上阵,先缓和缓和是很必要的。
于是宁王开始跟郑颖聊天,安抚她紧张的情绪。
说起她马厩里的马,问她小赤兔是不是还爱跟其余的马打架。
换做过去,郑颖一提起马儿,那是眉飞色舞,今日脑子里却没听进去一个字,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小手已经开始琢磨从何处着手,好似腰带被他解开了,定是方便她施为,于是郑颖冰凉的手指从他腰腹下探入。
碰到他滚烫的肌肤,两个人同时一惊。
郑颖在犹豫下一步做什么,宁王属实被她给弄震惊了。
姑娘这是要作甚?
以他对郑颖的了解,她应当是不小心的,这不,住了进退不得不是?
郑颖还在纠结到底是往上还是往下,往哪儿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程亦安说得没错,郑颖确实是个思想上的矮子,行动上的巨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等着掌心被他肌肤温热后,开始一步步往下试探。
只是姑娘到底没什么经验,笨拙地撞到了一物,瞬间醒悟过来。
太好了,这么说不需要她帮忙了。
宁王没有通房,皇后对他的底细也不甚清楚,又不是亲儿子,不好随意试探,可不得事无巨细交待郑颖这边,嬷嬷各种情形都预料到,一再提醒郑颖,必须侍奉好王爷,洞房花烛夜顺利了,往后夫妻二人和和美美。
郑颖一向细心,于是字字句句均记得辛苦。
确认宁王很好,郑颖心情舒坦多了,于是姑娘腼腼腆腆地爬到他身上坐着,娇娇弱弱望着底下的男人,
“殿下,妾身还不大熟练,您忍着些...”
+1:“.....“
从那只小手开始捣乱,宁王就不再吭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娶错媳妇,半路迎亲的人是不是把喜轿给弄错了,这还是那个看到他就脸红眼神闪闪躲躲的郑颖吗?
怔愣的功夫,姑娘已爬他身上了。
再听这话,宁王蓦地明白过来。
姑娘是被那些嬷嬷教坏了呀。
这种事还要劳动郑颖,那他这个王爷面子也掉光了。
宁王宽覆上她腰身,毫不犹豫将她揽入身下。
席毕,众臣欢送皇后和太子妃回宫,程亦安也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长姐程亦歆。
程亦歆是郑颖的嫡亲表姐,今日被郑家请来送亲,程亦安等宾客渐散,来到程亦歆身旁,
“长姐。”
三日前她便听说程亦夫妇从太行山回来了。
想必也有了结果。
程亦歆看到妹妹,人前那些客套就消失了,姐妹俩一道出门登上马车,一进马车,程亦脸色彻底沉下来。
“怎么回事?”程亦安侧身问她。
程亦歆捂了捂脸,很头疼地看着妹妹,
“我们见了那位大夫,在那里住了七日,前三日行针,后面隔一日行一次针,回来后效果并不明显...”
程亦安宽慰她道,
“长姐别急呀,就算身子好了,心里也需要一段时间过渡,临走时那大夫怎么说?”
程亦神色疲惫道,“那大夫说该是无碍了。”
程亦安笑道,“那就没事,长姐你呢,接下来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平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到哪一日,就水到渠成了。”
程亦歆被妹妹这一宽慰,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惊弓之鸟,太过急切,
“是我太急了些,那大夫也交代,这种事一旦造成压力,男人会有心里上的障碍,我是得给他一些时日。”
“除此之外,”程亦安回想陆栩生日日晨起习武,忍不住建议道,
“大姐夫常年伏案,身子定比不上我们将军,长姐不知道,我们将军若非朝廷急事,每日天还没亮,总要扎扎马步,习一套拳法,大姐夫虽不是武将,平日也得强身健体,不能荒废了一身筋骨。这才是从根子上来解决的法子。”
“言之有理。”程亦也收了焦虑,“大夫额外还开了三个月的药方,先吃了再说。”
“嗯,记住不要催他,等着水到渠成。”
程亦歆看着妹妹镇定的神色,将她拥入怀里,“谢谢你安安。”
陆栩生在元月十八就赶到了金陵,长公主抵达之前,他没有露面,悄悄潜入江南豪族的老穴打探消息。
长公主直到二月初一方到金陵,她一到便召集陪都官员议事,将朝廷清丈田地的国策颁布下去,给各郡县定了交差的日子,若按期不能清丈完田地者革除官职,按情节轻重惩治。
然而,正如程明显和皇帝所料。
收效甚微。
江南豪族就跟抽不动的牛似的,任凭长公主和陆栩生如何疾言厉色,他们两手摊摊,就不配合,哪怕是两江总督带兵助阵,也没能奈何得了他们分毫。
说他们侵占田地,他们说没有,田亩鱼册还在呢,一张张一叠叠拿出来核对,说是这些年闹饥荒,江南赋税一年比不过一年,很多土地荒废了,他们不仅没侵占,反而少了不少田地,气人不?
紧接着,他们一手抱着各家的收入进账,一手抱着交给朝廷的赋税单子,两厢一比,那一个个亏得裤兜都没了,照他们的说辞,他们为了大晋繁荣,做出不少牺牲,只差没卖儿鬻女贴补朝廷。
其中一位豪族家主,将自家去年给朝廷的税单,扔陆栩生脸上,
“陆将军,若不是我们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将粮食抠下来送往边关,你们将士哪有过冬的粮食呀。”
“就是,都说饮水思源,陆将军不仅不感激我们,竟然还带头来清查我们的田地?成,陆将军,咱们的田地你们收回去,往后那些佃农都靠着你吃喝,我们不管了,不用交赋税,我怕我还能多活几年,多攒些家底。”
“没错!”
“陆将军,您是上阵杀敌的边军主帅,枪杆子应该拿来对准北齐的铁骑,怎么今个儿反而捅到自个儿人身上呢?智者不为啊!”
挤兑完陆栩生,他们又凑到长公主跟前,换了一副嘴脸,
“长公主殿下,您贵为公主,吃喝玩乐便是,何以跟那陆栩生搅合在一处?”
“您来一趟不容易,我家府上养了不少伶官,不日邀您府上做客,给您献唱如何?”
“殿下,我家在常州建了一栋别苑,山清水秀,风景宜人,里头更是养了不少曼妙的少男少女,其魁首像极了程明显,殿下可要赏光莅临?”
长公主说不要,那他们嘴里立即没好话了。
什么一介女流之辈,牝鸡司晨的话都流出来。
那一张张嘴,比朝廷那些御史还能耐,把长公主和陆栩生气得不轻。
“去去去,换程明昱来!”
“让程家掌门人露面,再谈清丈田地的事。”
总不能真将他们一个个杀了吧。毕竟这些人手里握着整个江南的命脉,大晋国库就靠他们撑着。
不仅如此,这里头的豪族个个背后有靠山,长公主人一到江南,书房的说情帖堆了两案。
一个月过去,毫无进展。
不仅没有进展,一月和二月,江南抽分局的赋税金额减了一半。
那些豪族可精明着呢,就是利用这个手段逼得朝廷换人。
“想从咱们手里拿银子,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折子一封封砸在皇帝的御案,百官一看江南这个月的税额减半,急如热锅蚂蚁,纷纷上书让皇帝换人。
皇帝这个时候表现出他的魄力。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相信陆栩生。
连夜招程明显进宫,商议对策,程明显果断道,
“请陛下将诏书中臣领衔这几字给抹掉,全权交给陆生处置,不仅如此,违抗律令者,杀无赦。”
“此外,还请陛下额外下一道诏书,明言,愿意脱离豪强归附朝廷者,第一年免赋税,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免三年人口税,将人口税摊入田亩征税。”
皇帝一听免人口税,顿时大惊,“程公,人口税延续达两千年之久,朕恐开这个先河,其他州县蠢蠢欲动。
程明显深深一揖,“回陛下,此计,臣酝酿良久,一旦解除人口税,大晋百姓可肆意流动,由此百肆可兴,商贸繁荣,则国库充盈。”
这是程家管事在经营丝绸庄遇见的难题,譬如丝绸庄雇了不少苦力,可是这些苦力每年还要服徭役,种田地,必得农闲方有空来上工,由此大大影响了丝绸庄的效率,而事实是,这些年南洋商人与大晋来往密切,所需丝绸越来越多,很多时候
程家的庄子里还忙不过来。
程明显高居庙堂,又素来是深谋远虑之人,很快嗅到了这里头的机遇,也察觉到了根源矛盾所在,暗中已吩咐程家管事减少对田亩的投入,顺应朝廷清丈田地之大流,而转投海贸。人口与田地,终究是帝王最看重的财富,程家顺势改弦更张,
即能永保富贵,也不至于因为树大招风,成为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程明昱又细细将江南的商贸与人口牵连解释给皇帝听,皇帝豁然开朗。
“倒是个妙计,朕就怕那些官员土绅不配合,也怕不安稳。”
程明显笑道,“所以,臣只是借此机会,先在江南试行,若妥,两都十三省全境推行,若不妥,四年后江南一切照旧,谁也无话可说。
名义上是平豪强,招揽佃农,实则是进行新一轮的赋税革新。
皇帝不得不佩服程明显的心计,走一步算三步,高瞻远瞩,不愧是大晋第一能臣。
皇帝再次发挥他最大的长处,敢用人,敢信人。
“依你!”
程明显当夜拟好诏书,让皇帝盖上玺印发布四境。
诏书发出后,皇帝看着黝黑的苍穹,深深叹道,
“栩生接得住吗?”
程明显沉吟道,“恐怕,他就等着这把火呢。”
三月初三的深夜,陆栩生来到长公主的书房,慢腾腾将那些说情帖拿过来翻看。
长公主正在习字,头也没抬问他,
“火候到了吧?”
陆栩生面无表情颔首,“到了。”随后将那些写说情贴的人一个个记下来。
长公主没在意他的小动作,只是长叹一声,
“留条命回来,否则...”
陆栩生本以为她会说“怕没法给程亦安交待”,孰料长公主停笔一笑,
“否则本宫定给安安寻十个八个男宠。”
陆栩生俊脸一黑,将那些折子往角落篓子里一丢,
“冲您这话,陆某也得全须全尾回来。”
三日后,陆栩生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朝廷官员寻不到他,就是长公主也不知他去处,两江总督江成斌勃然大怒,带着兵将住在金陵的几位豪族府邸给围了。
“本督奉命护卫长公主与陆大将军的安危,如今他人消失了,本督命你们迅速将人放出来。”
这是一位姓沈的豪族首领,他在金陵盘踞多年,与金陵陪都的官员均很熟悉,江府他也去过不知多少回,立即屁颠颠出门来迎,躬身立在江成斌马下,
“都督息怒,在下以身家性命担保,真的没绑架陆栩生。
那江成斌也弯下腰,满脸为难道,
“沈家主,咱们明人不说话,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不能叫我为难,那陆栩生不仅是朝廷钦差,还是我大舅子的女婿,若是在我的地盘出了事,你让我怎么跟程明昱交待?”
“这样,你把人放出来,我答应想法子,尽量劝我大舅子亲自南下,换陆栩生回去。”
那沈家主叫苦不迭,
“江都督,我真的没有绑架陆栩生呀。”
江成斌见他死不改口,直起腰身闲闲看着他,
“你没有,你底下那些人呢?”
沈家主不说话了。
从陆栩生南下,江南就不知派了多少杀手行刺。
莫不是,这一次侥幸成功了?
江成斌一看他这副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沈家主,本督最多给你宽限三日,三日够你出气,出够气再将人交出来,我也好给朝廷交差。”
沈家主见江成斌这么有诚意,实在不好推脱,
“都督放心,在下这就出城去瞅一瞅,帮着您寻一寻陆将军。”
心想着,谁把陆栩生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