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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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棚内陆陆续续坐满了人,若坐不下便将少爷们使出来挤在马场四周观看,姑娘们俏生生地往外探头,少爷们神采飞扬呼喝,人人遍身罗彩,衬得这草场如春日般绚烂。

正北的皇帐用明黄的帘帐隔成三间,当中一间最大,为帝后专用,右面一间安置其余皇室人成员,左面这一间独独就给了长公主。

程亦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长公主带到了皇帐。

身后是一座十二开的花鸟苏绣屏风,席前又摆上十分宽大的长案,长案下搁着火炉,程亦安浑身被烤得暖暖和和的。

琳琅满目的点心瓜果摆了一桌,茶水奶酪也齐全,一应用物不输公主府,长公主在哪都不会委屈自己。

大约是长公主恶名在外,这会儿已有无数视线频频往程亦安这里使,想必人人念头与她一般,担心她身世宣扬出去,长公主拿她泄愤。

不一会,内侍高宣皇帝驾到,长公主这才不冷不淡起身,跟着众人朝正中皇帐行了礼,原来不仅帝后来了,太后也领了太子到场,再有略微受宠的嫔妃随驾,隔壁皇帐反而有些坐不下,宁王干脆趁着皇帝不注意,溜到了长公主这边。

太子正好也要来给长公主请安,兄弟俩撞在一处一同迈了过来。

这一眼瞧见长公主身侧坐了个俏生生的小娘子,长公主所到之处向来是鸟绝人灭,竟然还有人成为她的座上宾。

太子的视线不由朝程亦安多看了一眼。

程亦安连忙起身朝两位施礼,“请太子殿下安,请宁王殿下安。”

太子身着明黄储君圆领衮服,着翼善冠,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庞白净略有圆润之色,眉目十分温润谦和,素有礼贤下士之风。

宁王则穿了一身寻常的绛红王袍,玉冠束发,个子比太子要高些,身量也俊挺,眉目轮廓分明,比太子更有王者之气。

甭管私下势同水火,明面上兄友弟恭,一道给长公主见礼。

“姑姑好…….……”

长公主也朝太子欠了欠身。

太子笑问,“姑姑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

长公主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将下颌往旁侧抬了抬,宁王顺着她视线回眸,才发觉自己挡住了程家锦棚的方向,哭笑不得地让开路。

“姑姑,程大人和慎之在文昭殿商议出使北齐的事,怕是过不来。”

“本宫知道...”

长公主在朝中地位不一般,太子一心想拉拢,宁王见太子不动,自个儿也赖着不走,均绞尽脑汁寻话题讨长公主欢心。

程亦安便悄悄退至一旁,立了一会儿,听得有个嗓音在唤她,

“安安,快来。”

程亦安寻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程亦乔躲在左侧一根皇柱旁朝她招手,

程亦安快步绕出皇帐,程亦乔抬手拉着她往帐外一个小亭子处跑,确认安全了,程亦乔才松开她,气喘吁吁瞪她,

“你怎么跟长公主待在一处?”

程亦安失笑道,“殿下邀请我来的。”

程亦安生得极好,笑起来眼梢弯弯很是柔软,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程亦乔不放心她,

“笨丫头,她可不一定安什么好心,来,跟姐姐回程家的锦棚,料她不敢再动手。”说着程亦乔拉住了程亦安的手腕。

但程亦安权衡片刻拒绝了,

“乔姐姐……”

“二姐!”程亦乔凶巴巴地纠正她。

程家姑娘极多,若要序齿程亦乔得称一声九姑娘,程亦安便是十七姑娘,常有弄错的时候,是以相互之间以名称呼,但长房私下在自个儿房里是序齿排辈的。

程亦乔这一声二姐便是将程亦安当自己人。

程亦安从善如流改口,“二姐。”

程亦乔看着乖巧的妹妹,找到了当姐姐的感觉。

“嗯,不错,跟我回去。”

程亦安再次摇头,“殿下并不曾苛待我,我若不告而辞实在无礼。”

长公主喜怒无常,她这会儿礼遇自己,若自己不识好歹,才是真正开罪了她,届时后患无穷,更何况今个儿皇帝太后就在隔壁,长公主怎么可能对她行不当之举,大抵是她上回入了长公主的眼,长公主赏脸罢了。

毕竟是刚认回来的妹妹,程亦乔不敢强行做主,“可是被爹爹知道,又是好一阵担心。”

程亦安回眸看了一眼皇帐,“陛下在此,无需担心。”

程亦乔想了想也是,最后只得作罢,“长公主喜怒无常,你小心应对。”

程亦安打发完程亦乔,裘青已在不远处等她,满脸愧疚,

“少奶奶,殿下不曾为难你吧?”

程亦安手一摆笑道,“没呢,别担心,二爷呢?”

裘青回道,“陛下给少将军派了任务,少将军去了都督府,等一会儿才来,对了,您的马拴在那边马棚里,您要试试吗?”

方才裘青去接那匹小赤兔,不成想眨眼功夫就被长公主闯进了陆家锦棚。

程亦安道,“不急,我先与殿下行个礼,退安再去。”

程亦安回到皇帐,长公主身旁已没了人,见她去而复返,长公主眼神深深,“方才是程家那个二丫头将你唤了去?”

程亦安笑,“是呢,二姐瞧见我,与我打个招呼。”

“怕本宫吃了你吧!”长公主心如明镜。

程亦安讪讪点了点头,在长公主面前没必要粉饰太平。

长公主喜欢她的坦诚,“既如此,为何去而复返?”

皇帝来了,她不可能去程家锦棚捉她。

程亦安插科打诨道,“您亲口答应要带着我一块做生意,我还指望您领着我挣银子呢!”

长公主哈哈大笑,“好,坐着吧,陪本宫看比试。”

程亦安坐下来别了别被风吹乱的鬓发,长公主这才发现她手腕只戴了一串碧玺珠子,顿时皱眉,

“本宫赏你的玉镯呢,怎么不戴?”

程亦安歉意回道,“那玉镯太贵重了,臣妇怕磕着碰着,就没戴来。”

一支玉镯便价钱不菲,何况一双。说到底她跟陆棚生家底不算丰厚,经不住她挥霍。

长公主嫌弃道,“一个镯子罢了,摔了本宫库房还有好的,短不了你吃穿用度,年纪轻轻的女娃穿得这么素,像什么样。”

说着使了个眼色,身旁女官立即从一侍婢手里,将长公主随身携来的一盒珠宝奉了过来。

长公主极其喜新厌旧,有时上午戴的镯子,至午后不喜欢了又要换旁的,是以每日宫人均要携一箱子珠宝出门。

一个长长的紫檀镶八宝锦盒摆在程亦安跟前。

这是一种专门盛放手镯的首饰盒,当中有夹层,镯子搁在里面不会晃动,锦盒里放着四个镯子,个个水头极好,有紫罗兰,有绿翡,还有和田羊脂玉,看得人眼花缭乱。

“挑吧。”长公主掀了掀眼皮,看向场上。

皇帝下令,禁军先进行一场骑射比试暖场。

那一个个健硕的男人纵马奔腾,挥舞着汗水,看得长公主入迷。

程亦安猜到这是长公主素日爱戴的镯子,不敢擅动,忙笑道,

“殿下疼我,我岂能不知,只是我待会要上场打马球,带着镯子实在不便。”

长公主听着有道理,“那就把这盒镯子都带回去吧。”

程亦安眼一黑,连忙起身,“殿下,臣妇惶恐…………”

长公主眼神轻飘飘扫过去,“拒绝本宫,你才该惶恐。”

说到这,长公主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起意吩咐一内侍道,

“去程家锦棚替本宫传个话,让人告诉程明显,他养不起女儿,本宫替他养。”

H:“.....“

默默喝了一盏茶。

接下来便见长公主对着场上的男人评头十足,长公主旁的不说,看男人的眼光真的很毒辣,

“瞧见没,那个带赤羽盔的高个子,别看他瘦,肌肉有劲,这种男人穿衣显瘦,褪衣显肉,若是脸再好看些,本宫就收了他...”

“还有那个,举着令旗那个,生得一表人才,就是两肩不够匀亭,气质差了些。”

“再看最右边骑火红大宛马那个,眉目极是英挺,这种男人,床榻之间不会逊色……”

“咳咳咳,殿下!”程亦安听不下去了。

长公主瞧见小如彤彤一张如三月的胭脂娇艳欲滴,眉眼有几分程明显的模样,忽然就有些失神,“不他们一百个加起来,也不及你爹爹分毫。”

长公主又不是无脑之辈,相貌尚是其次,她钦佩程明显的本事,十七岁便能纵横捭阖于三国之中,至生死于度外,这是经天纬地的社稷之才。

她始终记得初见程明显,少年一袭白衫鹤立丹样,那一身的清越气度,如同天降佛子,让人恨不得将他拽下凡尘。

“你娘何其有幸能得到他,换我,跳一百次崖我也心甘情愿。”

这话换旁人说,程亦安认定是挖苦,可出自长公主之口,便知是肺腑之言。

恰在这时,公主府一位内侍兴冲冲从皇帐外奔进来,

“殿...殿殿下,程...程大人来了。”

公主府的人平日训练有素,屏气凝神,也就只有撞上程明显才这般手忙脚乱。

长公主顿时脸色一慌,

“哪儿?”她往程家锦棚探头。

瞧见有一道身影坐在锦棚一端,上身被遮住瞧不见,双手搭在膝前,极有威仪,不是程明显又是谁?

长公主心怦怦直跳,连忙转过身问程亦安,“安安,快瞧瞧我,妆容可花?鬓发可乱?”

程亦安都被她给弄紧张了,忙上下打量打量,“挺好挺好。”她又往程家锦棚望了一眼,着实看到了她父亲,“可是,他不会往这边看的。”

长公主却坐得十分端庄,大气不敢出的样子,轻轻将坐歪的她给扯回来,“他会看。”

“你在呢。”

程亦安无言以对。

“安安,你说你爹爹会不会羡慕我跟你坐一处。”

程亦安扶额,“不至于吧?”

长公主目不转睛盯着程明显的方向,“我看就至于,不然他为什么来?“

“对了,你还没认爹爹吧……”不等程亦安回她,她忙道,

“别忙认,让程明显也吃吃苦,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程亦安哭笑不得,“我只是还不大适应罢了。”

他一直在背后守望她,她又如何能弃那份亲情于不顾呢。

长公主不管,“反正本宫没松口,你不许认。”

程亦安不会陪着她胡闹,“殿下....”

“一个庄园!”

“T....“

“两个!”

程亦安生生闭了嘴。

正苦恼着,就发现有一道视线虎视眈眈盯着她。

陆栩生方才与程明显在文昭殿议完事,初步拟定了攻齐计划,便一道往马场来。

过去程明显绝不可能来这样的场合,但内侍告诉他,程亦安被长公主带在身边。

身为父亲实在不放心,必须来看一眼。

然后看到小女儿虎头虎脑跟人说话,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程明显很是担心。

陆栩生呢,赶到陆家锦棚不见程亦安踪影,却见她竟然有说有笑与长公主品评那些男人。

程亦安第一次看到丈夫这般生气,那眼神跟刀子似的仿佛要吃了她。

陆栩生往外抬了抬颌,示意她出来说话。

程亦安便跟长公主找个借口,“殿下,我出恭。”

长公主不做他想,“快些回来。”

程亦安带着侍奉的如兰从后方绕出皇帐,看到陆生立在西面一颗大樟树下等她,立即提着裙摆迎上去,“二爷。”

她今日穿了一身桃红对襟撒花缎面袄,袄边镶了一圈兔毛,梳着堕马髻插了一支点翠包金步摇,那张脸在太阳底下白得泛光。

陆栩生看着她笑吟吟模样没好气道,“你跟我回锦棚,别与长公主凑热闹。”

“为什么?”陆栩生从未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她说话,程亦安不爱听。

陆栩生眉眼蹙着,“她府里养了男宠,行事又霸道,你跟着她不连累自己名声么?”

程亦安不悦道,“陆棚生,前几日是谁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名声的。”

陆栩生不是担心什么名声不名声,他就担心长公主将程亦安带坏,

“听话,回来。”他放软语气哄她。

程亦安清凌凌看着他,“我与什么人往来我自个儿拿主意,你不许干涉,之前说好不给我立规矩,什么都应我,如今出尔反尔!”

想起这几日陆栩生给她摆脸色,她轻哼一声,“你不是生我的气么,连着几日不爱搭理我,这会儿又管我作甚?”

扔下这话,程亦安提着裙摆跑开了。

陆?生气得腮帮子疼。

她还好意思提那事。

若不是她梦里念着范玉林,他至于日日吃素么。

望着妻子娇俏的背影,陆生摇摇头往回走。

不远处几位都督府的将士将方才那一幕收入眼底,私下悄悄道,“陆将军在战场雷厉风行,在府里仿佛夫纲不振呀。”

“也寻常,谁叫夫人是程大人的女儿呢。”

程亦安回到皇帐,见长公主明显满脸沮丧,忙道,“殿下怎么了?”

长公主心里难过,“你爹爹走了……”

眼眶像是进了沙子有些泛红。

何苦这是?很想劝她何必为了个心里没她的男人伤心,又担心触到她的逆鳞不敢轻易开口。

便干巴巴扯了扯她衣角,“咱今个儿又不是来看他的,是来看这些禁军将士的。”

长公主被她逗得一笑,“不怕陆生治你?”

程亦安哂笑。

骑射比试过后,马球赛正式开始。

既然是要给宁王选王妃,自然是姑娘们打头阵。大晋民风开化,并不拘束姑娘们言行,打马球玩冰投壶均是姑娘们家常便饭。

有了这个机会,程亦乔便正大光明来长公主身旁要人,

她换了一身深湛的窄袖骑服,乌发挽了个凌云髻,同色牡丹纹的腰封勾出纤细腰身,虽无绝色容貌却也英气逼人。

“请长公主殿下安,臣女要携妹妹去打马球,请殿下准许。”

长公主没有阻拦,抚了抚程亦安的肩,“衣裳准备好了吗?”

“有的。”

如兰捧着一叠衣裳朝长公主屈膝。

“马呢?”

程亦安笑,“栩生寻宁王殿下借了一匹小赤兔,”

赤兔马千金难求,陆栩生嘴里说着给她,与宁王实则如何商议的,程亦安心里没底,不敢冒然领受。

长公主一听“借”便皱了眉。

“借什么?本宫这什么好马没有?”她老人家瞥一眼立在廊柱处的侍卫首领,

“去,将我那匹逐电牵来给安安。”

宁王就在隔壁,大约是听说了这事,忙掀开帘帐过来了,笑容满面与长公主说,

“姑姑莫恼,侄儿这马已给了慎之,自然就归他了。”

程亦安赶紧起身请罪,

长公主却替她回绝了,“你那匹马太小,哪里能显现我们安安的风姿,还是用逐电吧?”

侍卫手脚奇快,很快两匹马均牵了过来。

小赤兔生得十分漂亮,毛色艳如晚霞,十分地夺人眼球,马蹄往前一踢,姿态昂扬,吸引了在场的所有姑娘的目光。

长公主那匹追风则不然,通身如墨,高高瘦瘦,一双眸子很平静地看着众人,并无情绪,是一匹沉稳的老马。

陆栩生挑了小赤兔给程亦安是因小赤兔出生不久,性子温顺,适合小姑娘骑,他压根不求程亦安打出多么出色的马球赛,只望妻子平平安安,省得磕着碰着了,程亦彦找他麻烦。

宁王晓得姑姑脾气,不容人质疑,便不坚持,

“姑姑愿意割爱,是慎之媳妇之福,“

又见在场姑娘对着这匹赤兔兴趣盎然,立即作了主意,“既如此,那本王这匹赤兔便当做今日终局的彩头。”

“那可太好了!”姑娘们纷纷喝彩,跃跃欲试。

程亦乔引着程亦安换了一身衣裳回来,场上第一轮马球赛已开始,这一场马球赛两人一组,一次可上场六组,抽签决定由谁先发,其余人夺球,哪一组进的最多,彩头归谁。

比赛实行淘汰制,第一轮比赛淘汰一半,第二场接着淘汰一半,最后留下的决一胜负。

侯场时程亦安先试骑逐电,逐电不出所料,果然十分地稳,落地时丝毫不觉颠簸,骑起来也十分自如,看得出是一匹十分老道的马,也难怪,长公主眼光毒辣,座下没有俗物。

人活到长公主这个地步也知足了,没有男人又如何。正乱糟糟地想着,程亦乔牵马过来问她,

“你打得如何?”

程亦安方才瞧见程亦乔赶了一会儿球,看出她是个中好手,不想扯她后腿,“二姐寻旁人吧,我不过是个半吊子,回头随便组一队,过过瘾便可。”

程亦乔瞪了她一眼,“我稀罕那匹马?“

说着示意程亦安上马,“你跟着我,我来给你讲述打马球的要领。”

程亦安策马与她并行。

锦棚后是一片宽阔的草地,一路绵延至前方的太液池,这里风景如画,程亦乔执杆带球,给程亦安示意如何夺球,如何传球,姐妹俩打了一小会儿,程亦乔发现程亦安还真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害她累得气喘吁吁。

程亦安端坐在马背满脸歉意地看着她,“二姐,我是真的不行。”

“不过二姐的马球技艺着实精湛。”

方才那月杆从她身侧滑过,不费吹飞之力就夺了她的球。

程亦乔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一面擦汗一面道,“我的本事可是爹爹手把手教的……”

话落意识到自己失言,愧疚地看着程亦安,“安…………”

程亦安笑吟吟地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程亦乔轻咳一声,“没事,回头也让爹爹教你。”

“对了,你这几下子是谁的?”她印象里程亦安深居简出,从未去打过马球。

程亦安的马球是范玉林教的。

“我自己胡乱玩的。”她笑着遮掩过去。

程亦乔有些心疼。

“快轮到我们上场了。”

前面已上场了十二支队伍,程亦安和程亦乔排在最后一场的六支队伍中。

程亦安穿着一身黑骑服,再骑上一匹高峻黑马,在色彩斑斓的人群中很是醒目。

“安安加把劲!”

长公主朝她挥手。

程亦安腼腆地笑了笑,余光忽然瞧见陆生不知何时坐在了宁王身侧,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

程亦安脸一红,把视线移开跟着程亦乔上场。

抽签后马球落在镇国公府大小姐石飞燕手里,她一马当先往前,大家伙一窝蜂追上,追得最快的要数程亦乔,她显然与石飞燕是老对手,两个人有来有回,打的很精彩。

程亦安起先还能跟上去,没多久便被挤了出来,不过姑娘并不气馁,晓得自己没几斤几两,受多少挫都不在乎,乐呵呵跟在程亦乔身后转。

程亦彦从她一上场就在马场周围跟着了,比赛没有妹妹重要,一路招呼程亦乔,“你带带安安。”

别让程亦安落单。

程亦乔被石飞燕与其表妹姚玉夹攻,根本顾不上程亦安。

程亦安真的是在外场游离吗,她没有,她在暗中分析场上形势。

那石飞燕极其狡猾,显然是早有预谋,伙同其他几队人马围攻程亦乔,意在将最难缠的对手先挤下场。

石飞燕出身镇国公府,其父乃都督府的左都督石衡,武将之首,论能耐不及陆栩生,资历却深厚,石衡是皇帝心腹之一,石飞燕也打小就喜欢宁王,她大约听说皇帝想让宁王联姻程家,便一直将程亦乔视为对手。

前世这一场马球赛,程亦乔没有上场,程家不参与党争,程亦自然不会抢风头,最后是石飞燕取胜。而今生二姐明摆着是为了让她摆脱长公主才出马,她可不能看着二姐被人围困。

石飞燕是将门虎女,马球打得不说最好那也堪称前三甲,程亦安撼不动她,便将目标瞄准她的表妹姚玉妆。

驾着逐电便对准姚玉妆马腹方向驶去,那逐电极为灵敏,仿佛收到主人的示意,骤然双蹄往前一个大跨越,惊了姚玉妆的马,姚玉妆的马不是逐电的对手,吓得往后连退。

程亦乔的左侧空出位置,程亦安连忙补过去。

“好样的妹妹!”

如果说先前还不大熟悉,姐妹俩还不知如何相处,那么打一场马球,距离无形拉进。

程亦乔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一顿猛攻,连着进了两球。

姚玉妆看着程亦安,眼睛似在喷火。

程亦安还能怕她?

第一轮程亦安姐妹晋级,取胜队伍每组得了一锭“富贵如意”银子,这种银子比市面上寻常的银子不同,数量有限,可供收藏。程亦乔毫不犹豫将之给了妹妹,程亦安收下了。

这一场比赛程亦安不曾进一球,全程跟在程亦乔身侧打辅助,程亦彦看着她卖力的样子心终极了,中场休息时,便嘱咐程亦乔,

“你也让妹妹进个球。”

程亦安能感觉这位兄长对自己的包容和疼爱,前世她是程明?的嫡长女,祖母与她说过最多的话是让她担起长姐责任,为底下弟弟妹妹做表率,摔了不许她哭,累了不许她喊苦,嫁到陆家如履薄冰,改嫁范家劳心劳力。

而到了程家长房,她是最小的妹妹,大家都无条件纵容她,仿佛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事实是,她也曾撑起范家整个门庭,她没有被人保护过…………

程亦安忽然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这下好了,那程亦乔瞧见顿时慌了,“三妹别哭啊,下一场就让你进球。”

程亦安越发哭出眼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无妨的……”

程亦彦见状越发慎重,遥遥往都察院的方向一指,严肃提醒程亦乔,“你小心回去挨斥。”

言下之意是程亦乔若没带好妹妹,程明昱定会责她。

程亦乔看着不停抹泪的妹妹,急着抚慰,“安安,咱不急,慢慢来,一定能进。”

这一动静被不远处树下的陆书芝与陆书灵瞧见,也纷纷过来安慰嫂嫂,连长公主身旁的女官也惊动了,人人均以为她为不能进球而委屈,纷纷给她鼓劲,好似一旦她进个球便赢了整个比试。

程亦安啼笑皆非。

第二轮,程亦安亦是不曾进上球。

石飞燕和姚玉妆进攻更为猛烈,程亦安专心致志打辅助,前世她看过姚玉妆和石飞燕的比赛,知道她们俩弱点在何处,姚玉妆几回布阵均被程亦安破坏,气得她在经过程亦安身旁时,骂了她一句“废物,一个球都进不了。”

程亦乔听见,怒火中烧顾不上进球,操起杆将刚夺回来的球径直往姚玉妆面门给扑来,那马球不偏不倚正中姚玉妆的嘴唇,牙关擦出一抹血色,疼得她呜呼大哭。

程亦乔违规,被罚下了场。

只是,她虽违规,姐妹俩却依旧晋级终局,到了这一步放弃实在可惜,“士可杀不可辱,不能让她们得逞,我给你寻个人来替补。”

程亦安被她这么一说,也打起精神,“成,我继续打。”

所谓的二人小队实则大多是男女搭档,譬如石飞燕为了拿下宁王的彩头,组队的便是她嫡亲哥哥,京城有名的纨绔世子爷石飞越。

姚玉妆的队友则是自己两姨表兄城南侯府的世子爷魏舒亭。

到了决胜一局,公子哥的比例能占到五成,大家都铆足了劲要拿下赤兔马,替自家姐妹挣个好前程。

程亦彦从不做意气之争,也不掺和这些小把戏,程亦乔便在程家其余少爷里挑人。

程亦安却将眼神直勾勾瞟向坐在皇帝身侧的陆生。

陆生收到妻子示意,愣住了,这是让他上场?

陆生平生最厌恶什么人?

小白脸。

让他跟这群犬马声色的公子哥竞技,他不屑。

就好比纵横疆场的边军主帅跟新兵蛋子比武。

这不仅打得没意思,还很失身份。

身侧的宁王见夫妻俩眉来眼去的,胸膛震笑,

“慎之,愣着做什么,还不去?”

陆栩生才不想去,这才多久的功夫,他夫纲不振的名声已在将士中传开。

程亦安不过打着玩玩,随便在程家挑个姑娘凑合就得了。

长公主见状,朝自己侍卫首领使个眼神,

“你去助阵安安,让她多进几个球。”

可怜的姑娘跑得满头大汗,一个球都没进呢,长公主心疼。

“遵命。”

这位侍卫首领是当年禁军较武夺魁的人物,不仅人高马大,还生得一表人才,不然长公主也不会看上。

然而,侍卫首领刚迈出步。

那头陆栩生不知打哪抓来一根杆,黑着脸不情不愿朝程亦安走来。

众人瞧见他上场,脸色都变了,人还没到程亦安跟前,便已被团团拦住。

“少将军,您来做什么?咱们打比赛,您一边看着就好。”

来拦的是陆栩生底下一位将士,也是京城勋贵子弟之一。

陆棚生也不想来,无奈妻命难为,他不疾不徐笑着,

“陪夫人过过瘾。”

石家的公子见状飞快从马上跃下,带着人干脆将陆栩生抱住,还一面朝皇帐大喊,

“陛下,不能让陆生上场,这是欺负人。

这可是将北齐南康王枭首示众的大晋军中第一人哪。

谁打得过他一根手指头?

程亦乔看乐子,“谁说他不能上场?你能给妹妹助阵,他就不能给妻子助阵了?”

姚玉妆瞧见陆栩生过来脸都白了,顾不上计较方才那一球,忙与现场的裁度官道,

“大人,方才是我自己不小心磕了一下月杆,跟程亦乔无关,您让她重新上场吧。”

裁度官:当他眼瞎吗?

陆栩生压根就没打算好好打,笑着道,

“这样,我让一双腿,再让一只右手,只用左手跟你们打,成了吧?”

众人这才勉强让他上场。

陆栩生随意寻了一匹马,有模有样将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拎着月杆,驶了过来,至于马...这等小场面,他无需马缰足可御马。

陆栩生策马来到程亦安身侧,皮笑肉不笑看着她,“哪学得三脚猫功夫,在这里折腾?”

言下之意是她没几两本事却在这里争强好胜,非要逼着他来凑热闹。

程亦安看着他懒洋洋的模样,忽然掀唇一笑,“范玉林教的。”

陆栩生脸色一僵,立即收了倦怠,摆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待会球到手,只管往前冲,想进多少有多少。”

不就是几个球嘛?

他能委屈程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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