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差人来叫他。 他与老管家打招呼后去了秦老夫人的院子。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急速的咳嗽声,与他过世的父亲一样,也是痨病,听这声音,比当年他父亲还要严重,但秦老夫人仍然活着,听说是因为秦府花重金请了一位神医用药吊着。 只是痨病即使倾家荡产也治不好,秦府即便家缠万贯也也耗不起。 他走进去,恭敬行礼,道了声:“老夫人安康。” 秦老夫人半卧在床上,脸颊凹陷,唇角开裂,眼神浑浊,“昊儿啊,别这么见外,叫我大伯母好了。” “大伯母安康。” 秦昊上前轻拍她的背替她顺气,“伯母好生养着,有神医在,您一定能康复。” 秦老夫人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好不了啦……”她握住秦昊的手,“我放心不下嫣儿,所以把你叫来,毕竟是自己人,定能护着她。” 她叹气:“嫣儿我从小看着长大,跟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我愧对她母亲啊!” “嫣儿表姐会好起来的。” “我是没有多少时日护着她了,善文靠不住,他在慕汐月和嫣儿之间摇摆不定,嫣儿在这儿没有根基,肯定会受委屈,所以只能指望你管家,起码让她衣食无忧,不用看下人眼色。” 秦昊低头:“我明白,伯母您放心,嫣儿也是我的表姐,我自会护着她。” 秦老夫人点点头,“但也不可太明显,慕汐月现在长了点脑子,不像从前那样好拿捏,你要从她身边人下手。” 秦昊当下便明白秦老夫人的用意,但他没出声。 侍女端药进来,他服侍秦老夫人喝完药后去看望张芷嫣。 少时,他常去找秦善文玩,情窦初开的年龄,秦善文已与张芷嫣两情相悦,他还为他们幽会放过哨,传过情书。 原以为这对青梅竹马会相爱到白头,却没想到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对张芷嫣心有同情。 但同情又能怎样?他来京城是为了谋出路,不是为了大发善心。 张芷嫣刚小产,人很虚弱,躺在床上的她早已没了少时的娇媚,她只比慕汐月大一岁,但现在看起来像是大了十岁,秦昊此时才明白为何秦老夫人说秦善文靠不住。 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女人?是他他也会选择慕汐月。 张芷嫣看到秦昊时,想起少时种种,眼泪夺眶而出。 她紧紧抓住秦昊的手,堂哥已死,她别无靠山,唯有眼前的秦昊。 相比于慕汐月高雅精致的院子,这儿只能称得上是平房,想起秦老夫人的叮嘱,起码让她衣食无忧,不受下人白眼,他道,“表姐,养好身体才是当务之急,切莫自暴自弃。” “我怎会自暴自弃,我已有两个孩子,他们是我最大的底气,善文心思也在我身上,只是碍于那个女人娘家权势滔天,如今相府与善文已经离心,只待善文跟着二皇子起势,我自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到时候我要让那个女人如同蝼蚁一般跪在我面前求饶!” 许是土匪的女儿生来就有股子韧劲,哪怕是到这副田地,依旧坚韧不拔。 他便坐山观虎斗,看谁是最后赢家。 “嗯,我相信表姐,我既然来了,定会助你。” “好,只要助我在秦府安然度过这几年,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想要什么? 秦昊脑海中闪过慕汐月的身影。 从张芷嫣院中出来已是午后。 秦昊知道慕汐月从王府回来还没有用膳,也知他是秦老夫人和张芷嫣的人,但赌注怎可押在一方? 老管家早就叮嘱过他,慕将军下令府中膳食与夫人分开,夫人不吃府里的东西。 但他仍让厨房煮了一碗新鲜的莲子羹,端去西苑。 虽然知道慕汐月不待见他,但为了前途,他必须两边都不得罪,还得腆着脸去讨好她。 只是他刚走到院门口就被侍卫拦住,“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夫人只吃自己院里的东西?” 他装作不知,“小人初来乍到,尚不知情,看到夫人今日回府没有吃东西,想着厨房里有新摘的莲蓬,便让人做了碗莲子羹……” 他正与侍卫解释,那边落霞看到院外侍卫正说着什么,便走了出来。 看到秦昊时,多看了他两眼,“你是新来的管家?” 秦昊点头。 她看了看他手里的莲子羹,“你拿回去吧,夫人已经用过膳了。” 秦昊有些难堪,但别无他法,只能应下,正准备转身离开时,蓦的被撞了一下,碗砰的一声碎了,莲子羹洒了一身。 “世子、郡主小心!” 落霞急忙护住两个孩子,负责看管孩子的侍女也跑了过来。 原来是王府两个孩子抢东西,不小心撞到了他。 坐在院里看书的慕汐月听到院子外的响动,抬头看了过去。 看到落霞正用手绢帮秦昊擦拭着什么,她心头一紧,急忙放下书走出去。 “怎么回事?” 看到慕汐月出来,侍卫、侍女纷纷行礼。 众人毕恭毕敬中,秦昊看见慕汐月一袭天青色长裙,犹如神女一般站在午后的阳光中,他跟着众人匆匆行礼。 正想解释,却看到慕汐月淡淡:“秦管家,日后你管好府里其他院子就行,我这儿不必你操心。” 她不能让他和落霞有过多接触机会。 听到慕汐月冰冷的声音,秦昊心中有一丝愤怒,不就是个相府千金吗?三番两次践踏他的尊严! 他心中有气,面上却平静如水,低着头道:“是,小人遵命。” 慕汐月领着世子郡主,由众人簇拥回去,留他站在院门口,侍卫亦冷冷道:“夫人刚才已经发话了,秦管家还站在这儿干嘛?” 他转身离开,内心已被自卑和愤怒包围。 回屋时路过另一个妾室院,听到里面不时传来笑声,与张芷嫣院里死气沉沉的氛围形成强烈反差。全府都知道夏姨娘怀孕的事情,唯独张芷嫣尚不知。 他终于明白,秦老夫人不是平白无故叫他来,要想在京城扎稳脚跟远比想象中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