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人的骂声戛然而止,竹心抬头望去,四周的禁军早就把这里围了个严严实实。 “父亲!你辞官吧!女儿能养活一家人。”徐姨娘的声音在寒风里传过来,仿佛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徐圩脸上。 “你!你这个不孝女!”徐圩从未被人这般下过面子,气得扬手就要打。 徐太太想起身,结果膝盖僵硬,差点摔倒。 面对气急败坏的父亲,徐姨娘冷静的扶起母亲,没有给徐圩留一丝颜面:“父亲不贪污不受贿,是大楚刚正不阿的言官。 人人都怕你,人人都称赞你,又人人都恨不得你死!祖母的嫁妆已经花完了,祖母为了你日常交际,日日熬夜,已经坏了一只眼睛。 两个姐姐为了接济家里,如今连一封家书都送不回来。哥哥等候补缺三四年,就是因为父亲得罪的人太多。 现在女儿卖了自己,给梁世子做妾,换来父亲一条性命,我们不欠你的了,父亲也该放我祖母,放过母亲,放我哥哥和姐姐们!” 徐圩再也控制不住,一步上前来,给了徐姨娘一个响亮的耳光。 梁沐祈脸色微变,正要上前,被定国公严神制止。 被打歪头的徐姨娘缓缓扭回来,擦拭着嘴角的鲜血:“父亲是陛下的好臣子!却不是我们徐家的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好祖父! 凭什么我们就该为了你的名声,你的气节,要忍受诸多白眼,要过得比城西的贫民还不如?父亲这么多年,给过家里一个铜板吗?” 徐姨娘彻底放开,环顾四周的黑甲军,仰头笑起来:“人人都说清流是大楚的脊梁骨,可大楚脊梁骨的家人快要饿死了,脊梁骨也被人栽赃陷害,差点死在了天牢!” “原来大楚的脊梁骨,还比不过一块狗骨头呢。” “住口!!!”徐圩暴怒呵斥,扬手正要打过去时,竹心快步冲上前来,推开了他。 “她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徐姨娘!岂是你能随意殴打的?” 徐圩一个不察,摔了个屁股蹲。 定国公看向身边,发现他已经快步赶上前去,护在竹心和徐姨娘跟前:“徐大人,她是我们定国公府的人,徐大人再动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你爹都不敢——”徐圩瞪圆了眼珠子。 梁沐祈很是瞧不起徐圩这样的男人,养不活家人就算了,还连累家人:“我爹不敢!我敢!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打害你进天牢的人。” 徐圩眼看着要气晕了,宫门后面忽然传出大总管的声音:“国公爷!小梁将军!陛下有请!陛下有请!” 定国公彻底松了口气,皇帝总算出面了。 御书房里,皇帝给徐圩了个烧热的凳子,又看了眼跪在面前的梁沐祈和徐三娘,最后望着定国公道:“你养的什么混账儿子。” “是臣教子无方。”定国公躬身作揖,“陛下要打要罚,不用客气。” 皇帝扫了眼梁沐祈:“怎么?你不服气?” 梁沐祈抬手回道:“微臣没有。” “你瞧瞧!你瞧瞧!你这儿子还不服气呢。”皇帝虽然是责备的话,却是笑着说的。 沉默半晌,皇帝望着面前的徐圩问:“你觉得朕对你不好吗?” 徐圩立刻跪下:“微臣不敢!” 再看徐圩的女儿,背脊笔挺,神情冷静,不卑不亢,不惧不媚,反倒有徐圩父亲的几分影子。 “徐圩,你去河西牧羊吧。”皇帝叹气。 离开京城,他岂不是没有活路,徐圩立刻伏在地上:“微臣教女不当,治家——” 话还没说完,皇帝便打断他:“你养了个好女儿,辞官的话也不用再说,朕让你去你就去,你儿子的官职,朕自有安排。” 徐圩想到这几年儿子郁郁不得志的模样,挣扎片刻,到底松了口。 梁沐祈嗤笑,皇帝不悦:“梁沐祈!你笑什么?” “微臣笑身边有个小人,女儿做妾就要打死,儿子当官就可以不在乎气节了。”梁沐祈打心底讨厌这种虚伪的人。 什么清流,正是有了这种装模作样的清流,真正的清流才不敢冒头。 徐圩气得抬起头来:“好!我今天就撞死在这里!” 定国公赶紧拉住他:“徐大人冷静,冷静!是我教子无方,别和小辈一般计较嘛。” 皇帝摆摆手:“定国公留下,其他人都各回各家,哪有春节还待在皇宫的。” 离开御书房后,徐三娘想和父亲说几句话,却被他冷哼一声拒绝。 徐太太只好留下来:“三娘,你有什么话和娘说,娘回去再和你爹说。” “好。”徐姨娘点头,福身对梁沐祈和竹心道,“世子和姐姐先走,妾身等会就追上来。” 竹心点头应是,牵起梁沐祈的手往宫门外走。 没走几步路,梁沐祈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冲出去护着徐氏?她爹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 “婢妾——”竹心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梁沐祈捂住嘴压在宫墙上,低头逼近,“你再给我说这两个字试试看?” 前后都有巡逻的侍卫,竹心赶紧点头,梁沐祈这才而松开手。 重获自由后,竹心暗中白了他一眼,这才慢慢解释:“我是看了好半天,才发现这是国公爷和陛下之间的拉扯,事实摆在眼前,陛下需要一个台阶,你们不愿意给,我来给就是。” 梁沐祈抓住她的手腕停下:“你知不知道,万一你没找准时机,是会人头落地的?这里不是定国公府,是皇宫!我保不住你!” 竹心仰起头来,迎上梁沐祈的视线:“在定国公府的时候,世子爷也没有保护好我啊。” 承受不住竹心的视线,梁沐祈松手转身,低声辩解:“之前是我不对,是我太糊涂,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你。” “世子爷要保护的人,不止有我,还有你的祖母,父母,兄弟姐妹,妻妾和整个定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还没想明白吗?” “我肩上扛不起那么多责任。”梁沐祈彻底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