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银簪的张为之,和伏案看案卷的大理寺卿齐齐抬头。 婆子神情严肃道:“沈姑娘有身孕,她用过那西域香膏,这孩子最好不要留下。” 大理寺卿扶额,脑门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是梁世子的吧?” “不管这孩子是谁的,之前用过西域香膏的妇人,生下的全是怪胎。褚御医已经确认那些畸形胎儿的生母,在有孕半年内都用过这种香膏。 怪胎的影响好不容易止住,若是京城再出现一个类似的怪胎,庭州的谣言定会传入京城,对太后和圣上很不利。” 婆子说完,转头看向还未回神的张为之:“麻烦张大人进宫一趟,褚御医手里有专门落这种胎儿的药,可以保证不影响她以后再生育。” 大理寺卿想到沈竹心是郡主大婚前,梁家遣散的通房,且她的奴籍已经消除。 “为之,沈姑娘有孕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定国公府的人知道。” “好,下官这就进宫一趟。”张为之放下银簪,躬身告辞。 太医署,褚御医正和黄御医谈论太后的身体,外面进来人通报,翰林院的张大人求见。 褚御医一听便知道,他因何而来,起身道:“黄老弟,我们以后再聊。” 叫上药童,褚御医在茶厅里接待他。 “张大人久等了,你可是奉大理寺卿之命前来取药?” 张为之颔首:“是。” 褚御医挥手让药童把锦盒放下,然后去门口守着。 他这才回道:“张大人是伯仁推荐去大理寺帮忙调查坊州山匪一案的,我对你自是十分信任,也知道你是来拿落胎药的。 只是西域香膏引起胎儿畸形病症,我是一手跟踪治疗的,沈姑娘用的不多,我手里刚研制出解药,不知道有没有用。 目前流出庭州的西域香膏,按照王钦差的调查结果来看,已有上百盒。 用这些的妇人一旦怀孕,若生下怪胎,伤身不说,更多是被当做妖孽和胎儿一起打死。” 张为之隐约知道褚御医想要做什么,先一步道:“大理寺卿的意思是,这个孩子不能留下,越快打掉越好。” 褚御医点头:“我知道,要沈姑娘用我的药生下这个孩子,来确认药到底有没有用,的确很为难她,也为难大理寺。 但只要确定这个药有用,将来救一个妇人,便是救了两个人的性命。我听黄御医说,沈姑娘和你家太太曾一同伺候梁太夫人。 张大人调去大理寺帮忙期间,张太太去了大理寺好几次打听沈姑娘消息,想来她们的关系极好。 所以想请令妻去问一问沈姑娘,可否愿意留下这个孩子?替其他可能怀孕的妇人试一条生路。” “内人去了大理寺好几次?”张为之下意识问。 “张大人不知道?”褚御医瞬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张为之敛容回道:“下官并不知晓。” 褚御医若有所思,想起张为之殿试前一天,定国公府送了好多请帖,特意收了张太太为义女。 看来二人成婚有内情。 牵涉张为之和梁家的私事,褚御医只好放弃这个想法,将落胎药推过去。 “这药虽然温和,她的月份也浅,但女子小产,还是很伤身体的,等会我去开拿几瓶养元丹来,麻烦张大人帮忙一起送去。” 出宫回到大理寺衙门口,张为之一下轿子,便看到妻子带着兰心等候在一旁。 张为之请了她们进去,在办案的休息室里招待她们。 兰心迫不及待的问:“竹心怎么样了?她现在可还好?你们是不是用了刑?有没有请大夫给她看看?” 不等他回话,梅心便急忙辩解:“褚御医都看过, 竹心定然不会有事。大理寺办案向来清正廉明,竹心又是证人,肯定不会用刑的。” 兰心不相信梅心的话,她紧紧盯着张为之:“我要你回答。” “大理寺不会用刑,褚御医亲自把的脉,沈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失去生母悲伤过度,又遭遇山匪受到惊吓,加上舟车劳顿,身体略有不适罢了。” 张为之说完,兰心和梅心齐齐放下心来。 他静静地观察着两人的反应,梅心在松口气的同时,还有些松开攥紧的五指,这是她不再心虚的表现。 难道当初母亲的病情突然加重,当真另有内情? 确定了竹心并未怀孕,梅心彻底放下心来,拉着兰心匆匆告辞离开。 竹心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提审时,大理寺卿不在,只有张为之在这里。 他挥退所有人,并关上房门。 审讯室密不透风,全靠点灯照明,竹心当初教梅心讨好张为之的办法, 其中便有让梅心说她是故意盯上张为之的。 认识张为之这些年,竹心自认为还算了解他的。 张为之当年落难,便是因为同乡的欺骗。 竹心不知道张为之信了梅心多少,不免有些担心他公报私仇,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张大人还要问什么?” “我知道是你教梅心这么说的。”张为之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说起了旧事。 “什么我教梅心这么说的?”竹心微微愣住。 “我知道你不想给人做妾,知道你想逃出梁沐祈的控制,也知道你每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活下去。” 张为之说完,竹心已经泪流满面。 在他掏出手帕要走过来时,竹心抬手擦干眼泪,伸手避开他的手帕:“药呢?段婆子说你进宫去找褚御医拿落胎药了,给我。” 她的眼神太过决绝,张为之竟然生出犹豫来,拿着帕子的手在隐隐发抖:“你已经是良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想办法调去房州的。” “张大人已经娶妻,为何还要惦记我呢?”竹心刚才的被他感动了,但这里是京城,是京城的大理寺。 她活腻了,才会想着和张为之重修旧好。 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得尽快远离。 张为之想起褚御医的话,忍不住将西域香膏引起的恶果全盘告诉她。 “褚御医叫我问题,愿不愿意帮其他夫人试出来一条生路来?” 是不是这样说,她就愿意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