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梅心来到屋里,竹心放下笔,转头看到她已经挽起头发,头上还多了根金镶玉花钗。 这支花钗竹心在太夫人的库房见过,是当年给施姨娘肚子里的女儿准备的。 “梅心姐,恭喜你了,终于脱籍成了良民,又嫁得好郎君,将来定能和和美美,一生顺遂。”竹心真的很高兴。 太夫人没有亲孙女,便一直把梅心和兰心当亲孙女来养,两人都知书达理,站出来和大家闺秀没有太大区别。 她们也是最可能被被太夫人脱籍嫁出去的。 竹心苦心筹谋来到太夫人院里,便也是希望将来能求个恩典,脱籍成良民,再寻个合适的夫婿慢慢经营,把家人都赎出来。 只是进了松鹤堂,她才知道,太夫人娇养身边的一等丫鬟,并不是她真的心善,而是定国公府到梁沐祈这一代,除了他,便只有两个庶出的弟弟,一个妹妹都没有。 京城的世家大族之间,彼此联姻通婚,有的人家适合娶妻,有的人家适合嫁女,偏生定国公府郎君有三个,却没有一个姑娘。 太夫人故意抬高大丫鬟的身份,便是想押注将来的举人进士。 竹心很心动,而且也主动了。 人算不如天算,太夫人和夫人的明争暗斗,害死了姐姐。 担心谢二郎一时冲动,走了周大郎的路,太夫人和夫人才各退一步。 竹心便成了两个女主人斗争的牺牲品,成了梁沐祈的第一个通房丫鬟。 她所有的计划彻底失败。 梅心既然没有成为梁沐祈的通房丫鬟,那么太夫人只能将她嫁出去。 经过上次方世子来的那一趟,竹心便知道,梅心极有可能会嫁给张为之。 以太夫人的手段,梅心的聪慧,一切都水到渠成。 “你真的高兴吗?”梅心望着竹心的眼睛问道。 “当然,我虽然暂时不能脱籍,但将来还是有机会的。”竹心从来没有放弃过,万不得已,她并不想和其他女人争夺梁沐祈。 他并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梅心松了口气,握住竹心的手:“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想不开的。南枝说漏嘴的时候,我真的快要吓死了。你放心,张公子说,她等你。” “他等我?”竹心愣住,随即失笑摇摇头,“你们已经成亲,难道等我脱籍,你们就和离,他再娶我?” 梅心认真点头,竹心笑着推开她的手:“梅心姐姐,你怎么糊涂了?世子是太夫人一手带大的,若是我离梁家,便嫁给他,你猜世子会怎么想?他是懒散,是自负,但也很聪明的。” “我……”梅心垂眸,不敢再看她。 竹心笑道:“我将来离开梁家,嫁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给他。唯一幸运的是,梅心姐姐看起来也喜欢他,那我就放心了。” 梅心连忙摇头:“竹心,你误会了,我我我只是……” 后面的话,梅心说不出口。 她一开始对张为之没有任何感觉,但随着张为之求她给竹心带话,带信,带簪子,让梅心一步步了解张为之这个人。 等自己意识到,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念头,为时已晚。 在太夫人开始行动时,梅心已经察觉到了太夫人的目的,但她没有行动,老老实实的待在屋里绣花,没有提前告诉张为之。 她有私心。 竹心也知道。 “梅心姐姐,我是真的恭喜你们,他虽出身寒门,却有一身傲骨,能屈能伸,迟早有一天会青云直上的,他是个很好的夫婿,只是需要你一点点让他了解你对他的好,日子久了,他会把你放在心上的。” 说完,竹心转身请她坐下。 梅心闭上眼睛,到底还是拿出张为之的信来:“这是他给你写的信,希望你能看一眼。” “梅心姐姐,你不该如此鲁莽的。” 竹心蹙眉,伸手接过,看也没看,伸手接过,到条案旁的书柜里找出火折子。 “诶!”梅心下意识叫了声。 却见火折子的燃起来的火焰,已经吞没信封一角。 转眼间,便化作一团灰烬。 梅心察觉自己生出一丝庆幸,又暗自鄙夷自己,她居然变得这么虚伪。 来之前张郎便说过,竹心不会看,她也希望竹心不会看。 只是竹心真这么做了,梅心又觉得竹心和张为之都是坦荡之人,而她成了故作好人的伪君子。 竹心向来洞察人心,何况是她十分了解的梅心,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心境,正处于趁人之危的自责中。 做到做了,哪怕梅心走到其中顺水推舟,决定他们命运却是太夫人,怨不得旁人。 “梅心姐姐,你该走了。”竹心不想梅心在这里多留。 多留一刻,以张为之的性子,怕是会生出不该有的期望。 梅心却做不到如此无情,拿出之前南枝带回去的竹纹银簪:“这是他送给你的,我不能收,而且,他希望你留着。” 竹心自嘲笑道:“姐姐真是糊涂,我留着当人把柄吗?若真要送我东西,来年高中,仕途顺遂,挣出一副身家来,送我套金子做的头面才是。” “你——”梅心有些不可思议,总觉得这种话说出来太寒人心,有瞧不起张为之的意思。 礼轻情意重,何况这支银簪,还是张为之亲手所刻。 竹心能说这么多,完全是看在梅心的面子上,张为之是她曾经寄托全部希望,费尽心血选中的脱籍稻草。 如今却为她人做嫁衣裳。 说不悔,不恨,不甘,是不可能的。 “梅心姐姐,你现在已经良家妇,和我这等贱籍奴婢,已是云泥之别,你若真希望成人之好,便等着我赎身出来就是,旁的话,也不必多说。” 竹心说完,转身回到条案前坐下,背对着梅心,死死拽着掌心,还未绞的指甲,掐进肉里,痛得她心尖发麻。 盯着竹心决绝的背影,梅心五味杂陈,想起张为之的深情,又想到竹心的处境,到底还是没有多说,收起银簪,转身离开。 屋里安静下来,竹心枯坐良久,不知何时流了泪,痕迹已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