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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从林家离开的时候。
林叔站在门口去送他们,他的背影特别孤寂,花白的头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极为沧桑。
江美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林叔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
梁秋润点头,“是的。”
“要守着这个裁缝铺。”
也要守着他母亲。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江美舒抿着唇,回头看了一眼又一眼。
林叔冲着她笑得极为慈祥,“小江,等你下次过来,新衣服又做好了,到时候让秋润带你过来试衣服。”
他是爱屋及乌。
秋润喜欢的人,他也喜欢。
江美舒莫名的眼眶一热,她点头,“麻烦您了。”
林叔舍不得他们走,他追上来,看着他们上车,趴着窗户边,他眉头皱纹叠起,笑容深刻,“秋润说你穿红色的好看,眼瞧着要立冬了,我在给你做一套红色的棉袄如何?“
“刚好结婚新年都能穿。”
江美舒看着老人的笑容和盘算,她有一瞬间,甚至想开口,林叔,你要不要跟我们走。
可是,她开不口。
连她自己住的那个地方,都快保不住了。
一张一米二的弹簧床,随时都要收回去。
这样来看,林叔比她好,起码林叔住在这里虽然孤单一些,但是却不会有人赶。
他的屋子就是他的屋子。
他的床也是他的床。
想到这里,江美舒的心里微微平静了一些,她抬眸,一双清澈的眼睛干净透亮,“谢谢林叔。
她抬手伸出去,抓着林叔那一双布满皱纹的大手,“您要好好的。”
她心软又心善,甚至连心疼都溢于言表。
林叔太久没被人这般关心过了。
因为秋润的关心是润物细无声的,他言语少,也从来不会表达。
而婉茹因为出嫁的原因,所以和他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只有面前这个孩子,那一双至纯至善的眼睛,关切和心疼都没有任何作假。
林叔紧紧地握着江美舒的手,“孩子,我会的。”
“我还想看着你和秋的孩子长大。”
“我还想以后给你们的孩子做衣服。”
林叔开的裁缝铺,算是公私合营,在纺织厂布厂都是有合作的,在加上有梁秋润这一层关系。
厂里面给他供的布料,也会比别的裁缝铺多点。
所以给自己人多做两套衣服,是没问题的,这么多年来,不管是梁母的,又或者是梁秋润,再或者是梁锐。
他们的衣服,都是林叔一点点裁剪出来的。
今后,他做的衣服里面,又要多一个江美舒了。
甚至是江美舒和梁秋润,两人未来的孩子,他也给算了进去。
江美舒听到这话,脸色微红了下,旁边的梁秋看了看时间,侧着身子,一张面容清冷俊美,“不早了,您别送了,早些进去。”
“别冻着了。”
林叔却不肯,非要看着他们离开才肯走。
梁秋润没办法,只能踩着油门发动了车子,林叔往前追了两步。
江美舒从后视镜里面看到了,对方蹒跚步子追到了胡同的拐角,她心里莫名的难过,“林叔没有孩子吗?”
梁秋润手握着方向盘,车前开了大灯,反光照在他脸上,越发显得清冷如玉,斯文俊美。
只是提起孩子。
梁秋润的神色有些紧绷,以至于向来温润的下颌线,也跟着锋利了几分。
“二十多年前收养了一个,不过对方长大了,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这话一落。
江美舒下意识地蹙眉,她几乎第一时间就有些生气,“这算什么?”
“那个孩子没有心吗?”
“谁养她长大,谁救她的命,谁对她好,她不知道吗?”
见她义愤填膺的样子。
梁秋润忍不住侧头看了过来,声音低沉道,“不是每一个都有你这般热心肠的。”
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
而且还是夸她。
江美舒的脸色莫名的有些热,不知道是不是车子内太过温暖了,外面的寒风吹打在车窗上,拍的呼呼作响。
江美舒把脸靠在车窗玻璃上,这才觉得降温了一些,“林叔没想着去找她好好说一说吗?”
“毕竟,他才是把对方养大的人。”
梁秋润看着她这般小动作,像猫一样,贴着车窗玻璃,揉成一团,怪可爱的。
他心情本来有些沉重的,看到她这样,也莫名的跟着放松了几分,连带着眉眼都带着浅浅的笑意,“没有。”
“林叔这人你接触了就知道了,他会为他人考虑了,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怕是陪不了林玉多久,让林玉去找到自己的亲人,免得他百年之后,林玉没人陪伴。”
可以说,林叔到现在为止,也是一心为林玉打算的。
但是林玉却从未对林叔考虑过半分。
只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
林叔这般善良的人,用了二十年,还是没能把林玉那一颗心给拒暖。
江美舒莫名的为林叔觉得难过。
“以后我们经常来陪陪他吧。”
我们。
当这个词一落后。
她安静了下。
梁秋润的方向盘也跟着差点没握紧,他余光扫着江美舒紧张道扣车窗的样子。
莫名的想笑。
“嗯,以后我尽量把工作腾一些出来,到时候和你一块来陪陪林叔。”
到了林叔这个年纪。
他一个人开的裁缝铺,根本吃不完。
可以说是衣食无忧。
他最需要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陪伴。
所以才会在梁秋洞和江美舒要走的时候,站在门口好半晌都舍不得。
所以在会在车子都发动了,他却又追到了胡同拐角的位置。
直到夜色和冷霜染白了他的眉毛,他这才进屋。
从裁缝铺到梁家其实不远,都算是一个城区内,但是到了江美舒他们住的取灯胡同。
这可是有些远的。
车子足足开了四十分钟,这才抵达到了取灯胡同。
这会已经九点多了,整个胡同都是安安静静的。夜色把老槐树都给遮掩了进去。
胡同口立着的电线杆上,有一个喇叭灯,很微弱,但是却和月光一起,照明了周围的路。
像是一丝光明,驱散了黑暗一样。
车子停好,江美舒从车子上下来,“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跑回去,很快的。”
从胡同口到她家,也不过是三百多米的距离。
梁秋润却摇头,“我送你,晚上不安全。”
他从驾驶座上下来,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肩宽腰窄腿长,行走间,寒风吹气了衣摆。
露出了一双三接头的黑色皮鞋。
擦的很亮,走在青石板上,发出一阵细微的摩擦声。
江美舒愣了下,她这才惊觉,梁秋润的每一套衣服都非常简单,但是若是细看,就算是放在三十年后,这些款式也绝对不过时。
“你的衣服都是林叔做的?”话落,就喝了一嘴的冷风,她下意识地哆嗦了下,几乎一瞬间,白皙鼻头便跟着冻红了去。
“是的。
胡同口的风很大,又是凌冽跟刀子一样的风,一个劲的往身上,骤然从车上下来,江美舒被吹的瑟瑟发抖。
梁秋润注意到这一幕,他犹豫了片刻,这才解开大衣,单手把她搂在怀里,我在了大衣里面。
他身量高,个子大,连带着衣服也是,像是藏了一个小孩一样。
骤然得到了一个温暖的小帐篷。
江美舒还有些惜,她被梁秋润藏在胳膊下面,还有一股热气,带着淡淡的松香味,清冽又温暖。
仿佛外面的一切狂风暴雨,寒风凌冽。
都和她没有了关系。
“能走吗?”
梁秋润低头问她,衣服做了半截,寒风也在往他身上,但是他这人以前在黑省入伍。
零下三十多度,也曾穿过薄衣在雪中出任务,所以这点寒风,对于他来说,其实没有太大的反应。
江美舒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看不到路。”
虽然暖和,但是眼前一抹黑。
“跟我走。”
梁秋润夹着她,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抓在翅膀下面。
江美舒就是那一只小鸡仔,在他怀里拱啊拱啊。
他身上很热,和外面的凉风完全相反。
她拱来拱去,这让梁秋有些不自在,虽然隔着衣服,没有直接接触,但是她细软的头发,从毛衣的缝里面扎到皮肤上。
扎扎的,痒痒的,还有一种奇怪的滋味,心头涌了上来。
这是梁秋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好在三百多米的距离,也没有特别长。
不过两三分钟这就走到了。
进大杂院门口的台阶时,梁秋松开了江美舒。
骤然得到自由的江美舒,瞬间从他翅膀下面钻了出来,一阵猛呼吸,呼吸的凉气呛的她咳的撕心裂肺的。
好一会,她才缓过来,“谢谢啊,老梁,今儿的麻烦你这么长时间。”
梁秋润立在大杂院的屋檐底下,青砖绿瓦,银色的月光,把他整个人都找了进去,身长玉立,俊美斐然。
他低眸凝视着她,“不必和我这般客气。”
江美舒不太适应和梁秋润对视,这人的目光稳而直,他从不会避讳任何人的目光。
这就是梁秋锐。
如果说他人是温润的话,那么当和人对视,他则是带着几分侵略性。
江美舒这种小嫩草,怎么是他的对手。
她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目光,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
“就是觉得麻烦你的挺多的。”
从来家里接她看电影,又去林叔家吃饭,临走换了一套新衣服不说。
还让林叔又多做了一套。
这已经不光是时间上的麻烦,还有金钱上和物资上的。
梁秋倚在门柱旁边,“小江,我们都要订婚了,你不必和我这般客气。”
“而且。”
月光下,外面寒风阵阵,梁秋润立在她身前,挡住了大半的寒风,他他低头凝视着她,目光温柔,声音缱绻,“江美兰,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和你在一块很开心?”
他以前觉得工作是全部。
现在觉得和江美兰一块出去,去看看外面的风景,似乎也不错。
随着这一声“江美兰”三个字落下。
江美舒的脸色瞬间雪白了下去。
江美兰。
她用的是姐姐的身份,和对方在相亲,相处,甚至是以后的谈恋爱和结婚。
“怎么了?”
注意到她情绪不太对。
梁秋润问她。
江美舒不太擅长撒谎,可是在对方关切的目光下,她不自在地笑了下,“可能有些冷。”
“老梁,我想先进去了。
梁秋润不疑有他,只是目送着江美舒进了大杂院,一直到看着她进门,彻底消失不见后。
他这才离开大杂院。
江美舒是一路发抖的走进来的。
在陌生的梁秋润面前,她可以当做自己是“江美兰”,也可以用姐姐的身份去相亲。
可是现在呢?
他们已经相互熟悉了。
梁秋对她这般好,她真的要继续骗他,和他结婚吗?
江美舒不知道,她只是脸色苍白的进了屋内,一进去,堂屋的灯瞬间开了。
王丽梅担心她晚上不回来,有些操心的睡不着,索性披着衣服,坐在躺椅上等她。
见到小闺女回来,王丽梅松口气,“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她最怕的就是闺女晚上不回来,和梁厂长出去过夜了,这还没结婚呢。
养闺女的。
最怕的就是这种事了,闺女晚上不回家,和男方一起出去了。
这要是被人占了便宜。
那真是后悔死。
江美舒没说话,只是扶着墙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了?”
王丽梅这才注意到她脸色苍白,“可是被梁厂长占便宜了?”
江美舒摇头。
梁秋对她很是客气,说一句点到即止也不为过,甚至是包括那会揽着她进大衣,那也是隔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
更别说占便宜揩油了。
他很君子。
但是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江美舒自己是个小人。
“那是怎么了?”
王丽梅是个急躁的性子,“你倒是说啊?“
江美舒喃喃道,“妈,临走的时候,他问我喊江美兰。”
这三个字一出。
王丽梅瞬间就懂了,她脸色也白了下,“他不是没认出来吗?”
“从相亲开始都没认出来。”
“而且,你们现在相处的也挺好。
江美舒垂眼,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肌肤如玉,白而通透,连带着脸颊边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到。
“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自己挺??“
挺什么的。
她却是不肯说了。
王丽梅蹲下来,掰着她的肩膀,“美舒,这条路已经走了,我们只能走下去,你知道吗?”
不然,大闺女的婚事怕是变化。
小闺女也是。
这是隐患。
所以就是装也要装下去,装到结婚以后。
江美舒抿着唇,不说话。
王丽梅这才惊觉闺女出去一趟,又穿了新衣服回来,“你就说,看看你身上的新衣服,我问你,但凡是换个条件的,谁能买得起?”
“美舒,梁厂长这样的打着灯笼,都找不见。”
“你不要一时想茬了,弄丢了去。”
江美舒唇色苍白,脸色也苍白。
“妈,你让我想想。”
想了一晚上,江美舒没想通,顶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早上哈欠连天的起来。
江美舒没等到工会的通知去上班,她便打算去找下姐姐江美兰。
问问对方的意见。
哪里料到。
她刚要出门的时候。
王丽梅喊她,“去哪里?”
江美舒,“去找我姐。”
王丽梅拉住她,“等会。”
“这个衣服就要收针了,我马上就做完了,你一起拿给你姐。”
昨儿的上午才买的棉花。
今儿的早上,这件薄棉衣就被做出来了。这意味着,王丽梅几乎一晚上没睡。
江美舒下意识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做完了?”
“你昨晚上没睡觉吗?”
王丽梅打了个哈欠,“你不是没厚衣服吗?又降温了,想着急着穿,就熬了一宿做出来了。”
咬掉最后一根线,用着剪刀把线头,都给剪开了。
前后瞧了瞧,没有太大的问题。
“行了,拿给你姐吧。”
江美舒攥着那薄棉衣,又抬头看看王丽梅,眼睑处的黑眼圈。
她喃喃地喊了一声,“妈。”
王丽梅不解地看她。
“怎么了?”
江美舒没忍住上前,又抱着她,“妈。”
又喊了一声。
王丽梅要强了半辈子,也不是个细腻的性子,这会一大早就被小闺女抱了个满怀。
她还有几分不自在,“你这孩子怎么了?”
“可是因为我熬夜给你姐做了个衣服?”
江美舒不肯承认,“我就想抱抱您而已。”
都用上您了。
还说不是因为这个。
王丽梅哭笑不得,“行了,都是一家人,哪里来的这么多感动,赶紧把衣服拿着给你姐,说不得她白天去出摊的时候,就不用被冷风吹了。”
江美舒嗳了一声,提着衣服欢快的离开。
她前脚走。
后脚,林巧玲也起来了,她看了一眼那针线婆,“妈,美兰的衣服都做了,下一件是给我们家大乐的不?”
这是生怕做完了,占不到这个便宜了。
王丽梅收起针线篓,“少不了大乐的,只是,牛也得休息不是吗?”
“熬了一宿让我缓两天在说。”
见她这样说,林巧玲神色讪讪道,“这不是天冷了,大乐的手也跟着冻的发红,在这样下去怕是要冻烂手了。”
“而且给大乐做了,下面的弟弟妹妹也能穿,一件衣服能穿好多年。”
王丽梅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见她情绪不高。
林巧玲在心里腹诽。
没见过自己亲孙女亲孙子的衣服不做的,头一件衣服做给出嫁的闺女。
这说出去谁相信呢。
沈家。
江美舒来的,沈家都在吃饭,江美兰是头一个吃完的,正准备把蜂窝煤炉子,提上板车。
这是她夜里三点多起来熬的,让婆婆帮忙看着火。
早上六点多刚好出门,六点四十抵达到正阳门城门下,做早上的第一波生意。
这还是冬天,天亮的晚,若是夏天的话,怕是五点钟就要出门。
“让战烈送你过去。”沈母端着一碗棒子面粥,一边喝一边叮嘱,“你把我那件棉衣穿上,别嫌烂,我在家不出门,实在不行我披着被子。”
家里这么多人,唯一一个能腾出衣服的就是沈母了。
因为就是沈战烈自己,都是没薄棉衣的。
江美兰摇头,把东西都提到了板车上,“不用了,我在炉子面前忙倒是不冷。”
“你帮我把沈战烈带回来的棉花,塞到我那原本的单衣里面就成。”
“反正棉花跑不出来,别的也没啥要求。”
“塞了。”沈母叹气,“我这做的急,衣服又要拆,我瞧着这做出来还不如我那一件棉衣的,我想着拆了重新做。”
“所以才说让你穿我的。”
江美兰哪里会去穿婆婆的,让自家婆婆被子,她摇头拒绝的干脆,“那就等你做好了在给我。”
收拾妥当了。
之前是两个蜂窝煤炉子,现在她生意还成,便又多加了一个,不过成本也增加了不少。
江美兰倒是有信心能赚回来。
她刚要出门子,江美舒跑了过来,“美兰。”
凛冬的清晨,晨雾笼罩着江美舒的身子,她一路跑过来,开口说话的时候,还从嘴巴里面哈出了一层白色的雾气。
江美兰顿了下,见沈家人都看过来,她忙拉着江美舒去了旁边,“你怎么来这么早?”
她记得自己的妹妹,那可是爱睡懒觉的。
江美舒,“妈让我给你送过来。”
她把手里的新棉衣递过去,“昨晚上妈熬了一宿,连夜做的,你快去换上,看下尺寸合适不?”
这话一落。
江美兰顿时沉默了下去,她看着那一件新棉衣,觉得鼻头酸涩的厉害。
她没接。
旁边的沈母脸色也木木的,半晌,她才说道,“还是让亲家破费了。”
有些难堪,也有些感激。
总之是百种情绪交织。
江美舒才不管对方的情绪呢,她就只知道自家姐姐嫁过来,天冷了,连个厚衣服都没有。
她没理沈母说的话,而是推着江美兰进屋,“快进去试下,我要看看。”
这是带着几分小强势了。
谁让她姐还穿着之前的那件衣服呢,也不知道战烈买了棉花回来,怎么回事。
她妈都赶了一件衣服出来了。
沈家这边却没有。
江美兰被推的没办法,只能拿着衣服进屋换上了,换衣服的时候,她捏着那棉衣,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她的母亲王丽梅,总是会在这种细微的小细节上爱她。
她和美舒说,要和母亲和解。
何尝不是在劝慰着自己呢。
要和母亲和解。
只是之前心里还有一点点的心结,这心结在看到这棉衣的时候,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因为江美兰知道。
她母亲王丽梅都未必有这一件棉衣,都是单衣一件套了又一件。
可是在拿到棉花后,却熬了一宿给她做。
江美兰换上衣服,只觉得心里那最后的一块缺失,也跟着被填满了。
她的母亲或许不完美。
但是此时此刻,江美兰觉得她要的东西是够了的。
因为,不光是棉衣。
还有绵衣背后的爱。
江美兰换好衣服后,江美舒在外面等着,见她一出来,她眼睛顿时一亮,“好看。”
原色调的小麦色棉布,里面塞了一层细软的棉花,被缝了进去,外面的阵脚细密,甚至连腰身都是合适的。
不,严格来说还是大了半寸到一寸那样。
因为,王丽梅做这件衣服的时候,还考虑到将来大闺女会怀孕。
到时候是双身子的人。
这衣服小了可没法穿。
所以在腰身这里微微胖点,有些许宽松。
但穿在江美兰身上却格外的好看,她皮肤白,极为适合这种浅色系,有一种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感觉。
棉花衣服暖和,穿在身上前胸后背的凉意,不一会就驱散了去。
“替我谢谢妈。”
江美兰扯着衣服,朝着江美舒破涕而笑道。
江美舒摇头,“要谢你自己谢。”
江美兰拧了下她腰,倒是沈战烈说,“我到时候去谢妈。”
他是感激丈母娘的,在这种时候,能给他媳妇做一件暖和的棉衣来。
沈母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开口。
嘤。
这事弄的。
等江美兰和江美舒出门后。
沈母去问自家儿子,“你打算怎么谢你丈母娘?“
沈战烈下意识道,“江家棉花和棉布也不够,我打算把棉花多还一点给她。”
“然后工钱。”
他想了想,“我这几天不是多背的有猪吗?一天在七毛钱,攒了三天了,我打算把工钱一起给她。”
沈母犹豫了下,“能不能只给工钱,不给棉花啊?“
“我看你也是单衣,还有你妹妹银屏也是,她的衣服也薄了,去年的衣服接了两次了,实在是接不上了。”
棉花在任何时候,都是紧缺物资。
沈战烈听到这话,他果断摇头,“不行。”
“银屏的棉花我在来想办法。”他看着母亲,“妈,江家嫁闺女已经是亏着嫁了,我们不能让他们在贴补了。”
“这样下去,我丈母娘在江家也没法做人。”
就像是他们家一样,就那一点棉花,给这个人做,那个人就做不了。
他丈母娘昨儿的和他一起去乡下买的棉花,做的第一件衣服送来了他们家。
江家肯定有人会不满意的。
他不能因此,让媳妇跟自家生疏了去,也让媳妇在娘家抬不起头来。
他的媳妇,他没照顾好,这是他的错。
丈母娘他照顾了媳妇,他该感激。
也该回报。
不然那跟白眼狼有啥区别?
听到儿子这话,沈母叹口气,“算了,都是我想左了,你心里有成算就行。”
沈战烈嗯了一声。
提着半袋棉花,以及工钱,就去了江家。
一上门,沈战烈憨厚的脸上,满是笑容,“妈,美舒的棉衣已经收到了,她去摆摊了,来不及过来,让我过来谢谢您。
把袋子里面的棉花递过去。
“让您辛苦一场,不能在让您搭棉花了,这点棉花您收下来,给自己做一件也行,给家里做一件也行,反正不能让您吃亏。”
王丽梅一听这话,心里就热乎呢,知道女婿这是感激她的为人。
她摆手,“我给自己闺女做衣服,这是我当娘应该做的,你还给我还什么棉花?”
沈战烈却没听,把棉花往桌子上一放,起身朝着王丽梅磕头,“妈,谢谢您顾着美舒。”
他抬头,凶悍的脸上此刻却是认真,“等我以后起来了,一定会好好报答您。”
这不光是要对媳妇好。
这是连丈母娘一起对着好了。
只能说,沈战烈骨子里面还是一个懂得报恩的人。
看到他这样,王丽梅也有几分动容,她连忙抬起手,扶着沈战烈起来,“你这孩子,快点起来。”
沈战烈暖了一声,“是我没照顾好美舒,这点责任我认,妈,您给我点时间。”
“我和美舒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是承诺。
王丽梅点头,目送着沈战烈离开后,她打开了那个包裹,半斤多的棉花,外加还有一堆毛票子。
她数了下,刚好三块钱。
王丽梅捏着那钱,半晌才道,“美兰、也不算是选错人啊。”
她也不算。
这个沈战烈,穷是穷点,但是穷的骨气,也是知恩图报的。
外面。
江美舒和江美兰一块出了胡同,她今儿的没事,就跟着她姐一块出摊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想和江美兰说下话。
从取灯胡同出来,一阵寒霜和浓雾遮住了胡同口,将将六点多的功夫。
整个胡同口都是在官茅房排队的。
也有家里条件好的,瞧着江美兰推着车子出来出摊,上来买东西的。
遇到这种时候。
江美兰便推着车子停下来,切了对方要的卤猪肝,卷在棒子面饼里面,“两个一毛六。”
对方利索交钱。
江美舒看的好奇,“那你这一路不都是能卖?”
江美兰点头,“差不多到正阳门城楼下,若是卖的好,路上能卖个十几个,卖的不好也没关系。”
“我守着城门口,一大早不少人从外面进城,大部分都是空着肚子的,我卖的便宜,而且还沾着肉味,一大早能卖不少出去。”
“基本上上午做了三十个,一会就卖空了。”
这是她得出的经验。
江美舒看着干劲十足的姐姐,她下意识地喃喃,“真厉害。”
江美兰笑笑,“这是为生活所迫。”
“我还没问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不止是光送衣服吧?”
自己妹妹的性格,她还是了解的,这就是个懒虫,到了天冷的时候,就没见她能六点钟起来过。
江美舒帮着推板车,她抿着唇,“姐,昨儿的梁秋润问我减江美兰了。”
这话一落。
江美兰推着的板车就停下来,“然后呢?”
她看着自己的妹妹,一双眼睛睿智又透彻,“你想做什么?”
一针见血。
这让江美舒没法开口,也不好开口。
她想了半晌,脑子里面浮现的是梁秋,眉眼含笑喊她“江美兰”的样子。
江美舒闭了闭眼甩掉乱七八糟的念头,她低声问,“姐,你说我该告诉梁秋润,我不是江美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