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苏实在没有想到大家闺秀还懂这个,不禁愣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微笑着说:“小姐已经说了,官员不能招妓,因此怡红院的条子上用的也都是化名。就算你们去查,也不可能查出什么东西,不必白费力气。” 沈成安见软的不行,直接来了硬的,他厉声说道:“我们也许查不出来,但京城的各个青楼酒馆都需要向五城兵马指挥使进贡,新上任的指挥使陆景是我兄弟,如果我托他去问,总不会空手而归吧。” 五城兵马指挥使是京城名副其实的地头蛇,就连怡红院的周妈妈见到西城指挥使都要点头哈腰,时常打点“炭敬、冰敬”,更不用说五城的总指挥使了。 缪苏听罢,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看来此事不说不行。 她轻咬下唇,粉拳紧握,那轻蹙眉头的模样,连女子看了都要说声我见犹怜。 沈昭再次苦口婆心地劝说:“我们既不想断你的财路,也不想断吴谦的官路,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倘若他并非良人,言家就会与他断了往来,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系。这对你来说不也是一桩好事,何必替他遮掩?” 缪苏终是开了口,但说出话的却出乎三人意料。 “小姐想错了,吴大人成不成亲,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言兰蕊不解地问:“都说青楼女子爱才子,你与他私下来往,难道不是喜欢他?” 缪苏脸上毫无波澜,语气平静地说:“我第一次见到吴大人的时候,他还没有功名。他的同窗好友是兵部侍郎的公子,也是怡红院的常客,当时他们醉了酒,就将吴大人一起带到我这。世家公子来青楼都豪奢浪荡、挥金如土,但吴公子却囊中羞涩,我便让他赋诗一首,权当抵了他的局账。吴大人惊才绝艳,颇有几分柳三变的婉约情致,我就留意了他。”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缪苏轻柔的声音,缓缓述说着过往。 “后来,吴大人帮人写书,赚了些银两,第一时间将我替他垫付的局账还给了我。那时我觉他不仅文采斐然,还至诚至信,便时常与他来往。京城虽然繁华,却也是个销金窝,即便是读书人,往来交际也少不了。我心疼吴大人既要读书科考,又要抄书写书养家维持生计,便出银子资助了他。今日他来找我,是告诉我,他有大造化,以后不会再来,还给了我一笔银子,还清我供养他的恩情。” 言兰蕊皱起眉头,语气严厉地说:“你不必骗我,京城寸土寸金,单这么个院子就不是一个穷翰林能支付得起的。你不仅供养了他,还买下了这个院子,是准备与他共筑爱巢吧?让我猜猜,他不仅辜负了你的恩情,还拿话骗你,说终有一日会替你赎身,风光娶你进门,对吗?” 缪苏看向言兰蕊,她的眼神清澈见底,心思通明,绝非容易糊弄的人。 于是,她低头轻笑起来。 “你笑什么?”言兰蕊好奇地问。 缪苏抬起头,眼中无悲无喜,更不见丝毫贪婪之色。 “小姐此言差矣,我并没有觉得自己于他有什么恩情。吴大人满腹诗书,即便没有我的帮助,他也能凭自身才学登科入仕,我所做的,不过是替他减轻一些生活上的困顿而已。如果说有恩,也是他于我有恩。有他的官家身份在,妈妈多少会关照我些,让我在倚门卖笑时不至于太过难堪。如果说有情,我也要谢他曾经倾心于我,让我不至于无爱无恨,一生无望。哪个女子不渴望得到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但入了青楼,那些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念,我早已看透,不做妄想。” 三人听完,纷纷觉得吴谦就是个混蛋,不仅欺骗言家,还辜负了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缪苏看着他们震惊的眼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自嘲,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事实也正是如此,几位公子小姐不必替我不平。你们能坐这听我说话,而不是带着人打我一通,已是对我莫大的抬举。我缪苏虽是个迎来送往的下三流,却也知道廉耻,我不会缠着吴大人,也不会打扰言小姐,你们放心,今天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 言兰蕊却起身说道:“你们见不见面和我没有关系,吴谦只是我父亲的下属,现在是,将来也是,他和我们言家不会有任何关系。” 说罢,言兰蕊就果断起身离开,沈家兄妹也跟着一并离开。 缪苏心中暗叹:吴谦真是错过了段好姻缘。 或许是他真的德不配位吧。 待彻底离开“桂花巷”,言兰蕊才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巷子深处,轻声说道:“这缪苏也是个痴情人,蟾宫折桂,可惜吴谦根本就没想过折她这个桂。” 沈昭叹了口气,默默说道:“痴男怨女,男欢女爱,京城真的比比皆是。” 沈成安却冷笑道:“呵,男欢女爱,多数时候都只是男欢而已。” 言兰蕊:...... 沈昭:...... 言家自此就断绝了与吴谦的来往,言掌院最终将殿前讲经的差事安排给了新科榜眼王栩。 王栩官路亨通,从翰林院修编一路升到侍讲, 最后成为正二品内阁学士。 但那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