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 曾经脏兮兮的小乞丐,突然有了名字、换了衣服、有了靠山、天赋绝佳,仅凭这些是无法让人高看一眼的。 不,应该说奚落之中,还藏着几分难以道明的嫉妒。 沈安之不通人情世故,又向来与人为善,所以他无法理解沈寻的境遇,他不知道、沈寻需要有人站在他身前,替他暂且挡一挡风霜。 偏偏沈寻执拗又自卑。 被排挤后,硬挺着不去告家长,也许是害怕沈安之嫌他事儿多。 “又换了身人皮啊,瞧着还挺人模人样的,从前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吧,可别整脏了啊!” “吃饭速度挺快,打小儿没吃过好东西吧,来,这些都给你吃了,多吃点儿。” “哎呦,我灵石丢了块儿,沈寻,你有没有看着啊?” …… 这是很难界定的欺凌。 如果换成心念通达之人,三两句玩笑轻飘飘推回去就好—— 「没见过吧,这可是这可是沈师兄给我买回来的,去,别给我碰脏了,新衣服还没穿几天、正稀罕着呢!」 「你兜里是啥,是不是藏了吃的,我没吃饱,把你买来的点心也摆上来给咱们分分呗?」 「你怎么成天丢三落四的,我这月的灵石刚取回来,你说几句好听的,我借给你?」 但沈寻做不到。 他既不会以玩笑话消弭恶意,也没有强硬地反击,更没有去找沈安之告状。 那些话听在耳中,格外刺耳。 却偏偏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甚至可以被解释为随口一问、关心他还不行啊、这么开不起玩笑? “呦,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吃饭啊?” 宋柯子早就知道沈寻的存在。 “你家里人呢?” 沈寻很有警惕心,他没有搭话,却抵不住虚伪的善意。 直到后来,他终于说道:“爷爷去给我买新衣服,没有回来。” 宋柯子当然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他笑着说道: “原来是个等不到爷爷回家的小孩儿,怪不得看起来孤零零的,是不是爷爷走了之后,所有人都在欺负你,一个人很辛苦吧。” 他笑得和善,几句话就攻破了沈寻的心防。 眼睛里却带着些难以察觉的兴奋与戏弄。 “还真被欺负了?告诉我谁欺负了你,我帮你捉弄回来不就得了! “沈安之是好人,我可不是,整个摘星楼都知道我是个坏人,大不了再被顾师姐劈几下喽!” 只可惜,沈寻真的很警惕。 他不肯相信任何人的善意与帮助。 尤其宋柯子看起来有些不着调,沈寻害怕自己的懦弱被宣扬出去,再一次遭到嘲笑。 他没有看穿宋柯子的本性。 只是在本能的防备,不肯信任任何人。 宋柯子想起来了就会找他玩一玩,不,玩一玩他。 直到有次,不小心玩脱了—— 他装作不经意,提起了沈安之庇护他的初衷。 这确实让沈寻对沈安之产生了些隔阂,但也让沈寻对宋柯子更加警惕。 好在宋柯子反应够快,他没有立刻停下,反而继续说了下去: “我一点都不喜欢沈师兄,他的善良也太虚伪了,实际上百无一用好吧,可偏偏是这样的人,都能进入金丹期,还有你作为契机、说不定能成为元婴! “啊!嫉妒啊!” 这么多年过去,沈寻经常听到宋柯子嫉妒这个、嫉妒那个,甚至宋柯子还曾经邀请他,一起去给萧清雨下泻药。 沈寻接受了邀请。 泻药对修士的作用微乎其微,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难得有人愿意带上他一起、去做这些叛逆的事情,他不愿扫兴。 听到这番话后,刚刚的不适感被压了下去。 只余淡淡的警惕。 这也是宋柯子不经常来找沈寻的原因,不仅是为了避开摘星楼众人,这小子实在过于敏觉,稍微不注意就会被关在心门之外、谢绝入内。 饶是宋柯子反应够快,可沈寻依然对他疏远了一些。 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可即便如此,依然够用了,足够让宋柯子在沈寻迷茫时,将其稍稍引偏一些。 只要偏一些、偏一些、再偏一些。 便会回头无路。 「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恨,也许根本没有理由,只是我放不下而已。」 「啊?谁啊,居然让你不敢去恨,我懂我懂,当所有人都让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时,你要是不这么做,就显得格外不识抬举!」 …… 「宋师兄,我有些迷茫了。」 「你还是当年那个、永远都等不到爷爷回家的小乞丐啊,该走出来了,不如像他们期待的那样,放下吧。」 …… 宋柯子根本没费太多心力,因为沈寻这个人,简直漏洞百出。 孤僻而又敏觉的少年时光,藏在心底的自卑,倔强而又偏执,身边围绕着嫉妒与恶意,即便沈安之浇灌了许多善意与关心,依然无法灌满漏洞的瓷瓶。 尤其,瓷瓶中还有一只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