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啐!”猝不及防地,徐媛一口口水吐在了毕忠的脸上。毕忠整个人颤了一忽儿,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平时的徐媛不说优雅,至少也是得体的。被她用如此泼辣的方式攻击到,让毕忠不敢相信。他下楼时设想的,最多是徐媛文绉绉地骂自己几句,那听着就是了。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攻击方式。 徐媛很清楚,吐人口水从物理角度来说,没有半点杀伤力,还不及一个巴掌来得力道大。但是,不同于物理攻击力,吐口水更多的是精神方面的攻击力,也就是羞辱对方。特别是吐到来人的脸上,相当于把对方的脸放在脚下反复地碾踩。而现在,她唯一想做的,就是羞辱毕忠! 你不是要脸吗?我偏不给你脸;你不是要面子吗?我偏把你的面子从头撕到脚!让你赤身裸体站在我面前! 我要让你知道,你这个人,连同那个丘珏,都是臭虫中的恶臭之王,即使在下水道里,也是会被老鼠和蟑螂所不齿的异类。垃圾!臭狗屎!徐媛这些时光以来的愁和怨,此刻喷薄而出。 毕忠眼里有一层薄薄的泪轻轻泛了上来。瞪着、怒着,也半含着不甘。他很清楚,徐媛就是在羞辱自己;他也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被羞辱了。 所以,他没有擦掉口水,任凭自己脸上的被侮辱感四处蔓延。不同于徐媛的眼泪,毕忠的眼泪,更多来自于内心被撕裂的耻辱感。 看着毕忠的模样,徐媛在这一刹那,有些退却了。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徐媛一直都是如此,尖利的爪子背后,是一颗怯弱的心。 不知不觉向后退了半步,环抱在胸前,徐媛问:“你打算怎么办?” 用手抹了把脸,连带着口水和眼泪全部拭去,毕忠叹了口气,不看徐媛,望着窗外:“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徐媛听了回答,一声叹息,摇了摇头:“你到这时候也不敢担当吗?” 毕忠对着徐媛,压低着嗓子,但是用力地一字一顿:“我该负责的,都会负责,每一个人,我都会负责。”顿了顿,“但是,不是你想得那种方式。所有的事,不是不按照你说的去做,就是错的。” 听到“每一个人”,徐媛还是心里一拧,绞出了泪水:“是啊,你真是大好人,每个女人你都会好好照顾。” 毕忠假装没看见徐媛的泪水,梗着头看向另一边:“我如果放任丘珏不管,你还敢和我在一起吗?她毕竟有了我的孩子了。” 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今天可以不管她的孩子,明天也可以不管我们的孩子。我不是那种人,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的!” 徐媛突然觉得毕忠说得对:是啊,如果他可以冷酷到连孩子都不顾,那么他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自己又还敢对他有什么指望吗?突然,一阵无力感袭来,徐媛只觉得不知该如何去做。 让他彻底放弃丘珏?如果他这样做了,那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又怎么可以指望他去照顾欢欢? 让他滚出去,离婚?好像只能如此了。但是就此便宜了丘珏?让她的孩子去占据本该属于欢欢的人生?让她去享受本该属于自己的生活?自己也属实无法做到。 都说上帝关上门就会打开窗户。可此刻,为什么我的人生,却仿佛连烟囱都被堵上了?徐媛这样在心里问着神,神没有回复。 徐媛在心里问自己:我想怎么样? 面对着毕忠,徐媛此刻不想说什么了。她摇了摇头,对毕忠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累了,我要上楼去了。” 趿拉着家居鞋,一步一缓地上了台阶。徐媛甚至感觉到,自己是爬上楼去的。两条腿已经无法承重了,整个人吊在楼梯的扶手上,步步艰难。 到了床边,把自己轻轻扔上床,眼泪缓缓地流了下来,到了耳边,发迹,枕上,晕染开来。好想把自己的一颗心都流出去,没有了心,就不会痛了吧。徐媛默默对着心说。 门开了,毕忠进来了,脚步蹭着地板,毫无生气地走了进来。同徐媛一样,他一点点把自己沉在了席梦思上,翻身、无话。 徐媛半点睡意也无,除了看着窗外的月亮点点挪步,便只能将手放在心口处。因为她的心口很凉,自己的四肢更是被寒气袭到无处安放,蜷着身体裹紧被子。 正在徐媛身体和心灵都无处安放之际,耳畔却突然传来毕忠低沉的呼噜声。徐媛心头怒起,狠狠地推了一把对方。呼噜声停了,毕忠有些惊慌地看向徐媛,只感觉到她寒凉的眼底。毕忠不敢说话,也不敢分辩,只能叹了一口气。 “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这时还可以睡得着?”徐媛沉默地问着对方,没有言语的夜,气氛越发沉了。 “以后是不是都没有好日子过了?”毕忠沉默地问着自己,窗外的月,一如往常。 两人一夜无眠。倒不是毕忠睡不着,而是每次他睡着了,都会被徐媛狠狠地用肘部捅醒。最后,干脆真的睡不着了。 第二天早晨,欢欢不知深夜之事,开心地坐上了爸爸的车。毕忠尽量让自己话语里带着笑意,说道:“今天在学校也要听老师的话,有什么事情,特别是如果有人欺负你,就和爸爸妈妈说。” “我知道啦,我会的,放心吧。”小小的人儿带着稚嫩的老成。 徐媛木然地坐在车里,欢欢的身旁,全然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车什么时候发动的,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幼儿园门口。等她回过神来,就听见欢欢说:“妈妈再见。” 终于从心灵深处的黑暗中,徐媛唤醒了自己的灵魂,毕忠已经把欢欢送去了学校。 回到车上,毕忠没有主动开口,他知道,此刻还是等对方的反应最安全。万一说错了什么话,就会招致暴风骤雨。现在就在幼儿园门口,千万不能有事,否则就是丢人现眼。 徐媛也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她有满腔的话想说,此刻却全堵在了腔子里,一个字都蹦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