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独孤佑喝得酩酊无所知,在长孙羡走后不久便昏睡了过去,待再醒来时已是次日正午。 他从凌乱的床榻上爬起,在刚坐直的第一瞬间,即感到头痛欲裂,不禁捂上了自己的脑袋: “嘶......” 他摇晃了一下头,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可精神却还是虚弱的。 正当独孤佑准备收拾起身的时候,忽闻得府中吵吵嚷嚷的,似是有什么外人和府中人发生了冲突。 “谁在外面?在干什么?” 独孤佑朝外喊了一声,却无人应答,可吵嚷的声音更大了起来。 没奈何,独孤佑只得亲自披衣出门查看,刚走出房门,只见冼离正带着一队军士,和自己的几个仆役言语纠缠。 “冼将军?”独孤佑的脑子有些发懵,边系衣带边来到冼离身边,“你有什么事啊?” 冼离一转眼,看见独孤佑来了,遂对与她纠缠的仆役冷笑道: “你们将军自己出来了,那我就不劳你通报了。” 说着,又转向独孤佑,冷面无情道: “独孤佑,你犯有谋反之罪,圣上命我前来捉拿你去大理寺受审。” “什么?!” 还没等独孤佑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十几个军士围了上来。枷锁和铁链很快束缚在他的身上,押送的士兵也开始推搡着他往外走。 独孤佑在军士的环绕中奋力挣扎,还朝着冼离厉声疾呼: “我何时谋反了!是哪个小人陷害我!” 冼离也不言语,只管押着独孤佑往大理寺而去;独孤佑见冼离沉默,顿时怒火中烧: “冼离,是你!是你陷害我?还是长孙羡?还是孟遇安......” 说到最后一个猜测,独孤佑的声音渐渐孱弱下去。他的脸上浮现出痛心疾首的容色,连腿脚都开始发软。 “难道......真的是孟遇安......她不光骗我,还想要我死......” 突然,冼离命押送队伍停下来。她走到独孤佑身边,扬手就是一巴掌,脆生生打在独孤佑脸上,随后怒声道: “独孤佑!你自己犯上作乱,还敢辱骂陛下?我先替陛下好好教训你!” “你......” 独孤佑长这么大,还没挨过耳光——即使曾经有过被俘的经历,也都被以礼相待了,从未遭受这般折辱。 一时之间,心中的落差让他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只呆呆傻傻地任由自己被带去了大理寺。 收监独孤佑后,大理寺官员很快组织起人手,预备前往并州调查独孤佑私编军队之事。 为了防备并州鲜卑人动乱,孟遇安立即向雍州赵无戈发去密旨,命他将冯翊郡的驻军转移至平阳郡,提防着北面并州的鲜卑旧势力。 在大理寺官员出发前,孟遇安特意让长孙羡也一同前往——他对并州鲜卑族的情况知根知底,或许可以帮上些忙。 大理寺官员和长孙羡在并州调查了足足一个月,明察暗访,多番求证,也未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独孤佑真的谋逆了。 大理寺官员觉得,是时候回京复命了,但长孙羡却不这样认为: “陛下把如此重任交予我等,现在连证据都还没查出来,怎么能急着离开呢?” 大理寺官员很是不解:“没有证据,就说明独孤佑不曾谋反,如何不能复命?” 长孙羡见大理寺官员如此刚正不阿,便暗示道:“大人难道看不出来,陛下心中已有定论?” 这下,大理寺官员明白了,可却没有接下长孙羡的茬,反而义正辞严道: “大理寺改制之初,陛下曾三令五申,说‘法律条款神圣不可侵犯’。长孙大人说陛下已有定论,恕下官不能苟同。大人若想继续查,那便查好了,下官要回京复命了。” 长孙羡还想与大理寺官员再多说几句,却被后者拒绝,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跟随他一同回洛阳了。 八月初秋,大理寺向孟遇安汇报了调查结果,独孤佑是清白的。 听着这样的结果,孟遇安面色喜忧难辨,就连长孙羡都看不出来她是什么情绪。 待大理寺官员退下后,长孙羡单独对孟遇安说道: “陛下若是不满意,微臣还可以再去查,只要够努力,总是能查到些什么的......” “长孙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孟遇安冷峻的目光看向他。 “啊......?” 长孙羡被孟遇安突如其来的眼神惊吓到了,整个人也不知所措了起来。 孟遇安受起冷峻目光,换上了柔和的声音,对长孙羡说道: “你前几个月刚在羌胡受苦,现在又舟车劳顿跑去查案旬月,这份赤诚忠心朕看在眼里。过几日朕便会命吏部考功司叙议功封,以嘉奖长孙大人的辛劳。” “微臣惭愧......”长孙羡垂首嗫喏,又悄悄抬眼询问,“那独孤佑的事......” “大理寺已经有了定论,此事只是虚惊一场。” 孟遇安字字如重锤敲击,给事情盖棺定论。长孙羡心中了然,不再多言。 可他退下时,心中的疑问却没有停止: “陛下之前说要‘如山铁证’,怎么现在又不在乎给独孤佑定罪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了许久,长孙羡也想不通,只能暗自自嘲: “君王之心难测,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这一不留神猜错了她的心思,恐怕灭顶之灾就要来了,以后还是谨慎些吧。” 对于大理寺那边,孟遇安没有让他们太早把独孤佑释放,而是亲自去了一趟大理寺狱。 她想和独孤佑私下单独谈谈。 独孤佑看到孟遇安一个人前来,任何侍卫婢仆和随侍官员都没有,甚是惊讶: “你来干什么?!” 话刚问出口,独孤佑又换上了自哀自怜的悲伤语气:“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 孟遇安隔着铁栅,站立如松竹,垂眸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独孤佑,徐徐说道: “我不想杀你,可你为什么要把自己逼上绝路呢?” 这个“我”字让独孤佑心中一动,刚才还蔫头耷脑的他瞬间把头抬起: “你终于肯在我面前自称‘我’了?” 孟遇安不动如山:“如果你能懂事些,我早就在你面前这样自称了,你也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了。” 话音刚落,独孤佑腾然站起,与孟遇安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