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尉迟漪被慕容晖明目张胆地威胁过后,常有如履薄冰之感,每每见到慕容晖时,总有一种深藏的畏惧。 尉迟漪虽然掌管制诰,但手中实权并没有很大,内外官员尊重她,却并不惧怕她。 假如慕容晖真的要对尉迟漪下毒手,倒也不是一件难事。 更何况,当时慕容晖发动宫廷政变,正是靠着尉迟漪伪造的禅位诏书,才轻松掩了天下悠悠之口。 可这份诏书毕竟是假的,而真相只有慕容晖和尉迟漪知道,如果慕容晖想灭口,尉迟漪将如俎上鱼肉。 从北燕政变让孟遇安乘隙进攻开始,尉迟漪就已经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囿于私仇而罔顾大局; 眼下慕容晖的刻意关注和针对,更让她在理智和情感的选择上又重新倒向孤独太后; 而最为致命的一击,则是谢凝之的安然无恙。 整个政变的起因,本就是谢凝之通敌悬案所激化的胡汉对立,可当慕容晖摘取了最大的胜利果实后,谢凝之竟然和他成为了一派。 就连宇文锐及这个反汉急先锋,都不再对谢凝之有怨恨矛盾。 尉迟漪冷眼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自己被这一群不可理喻的男人耍了: 他们一场大闹后,一个两个的都称兄道弟起来,而自己在为人作嫁后还要被倒打一耙? 尉迟漪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必须行动起来。 上次与独孤太后会面,尉迟漪得到的指示是多与独孤佑和慕容铎联络。 尉迟漪早就把北燕朝中的阵营势力情况写成密信送往了雍州,独孤佑大概已经看到了。 那么另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在慕容铎身上做文章。 慕容铎如今十二三岁,已经不年幼了,再过几年便可亲政。慕容晖政变时打着的幌子,也是“太后还政于帝”。 太后还政确实还了,却没有还给皇帝,而是还给了梁王——这个漏洞和污点,是慕容晖怎么躲都躲不掉的。 尉迟漪揣摩太后心意,她让自己多与慕容铎接触的原因,大抵也在于此。 想要攻击你的敌人,就要先找到敌人的弱点,汇聚最大力量后,以求一击致命。 慕容铎的日子过得也不顺心。母亲被叔父软禁,自己的性命又掌控在叔父手中,他小小年纪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已经有郁郁寡欢的前兆。 尉迟漪与他接触的时候,也感觉这位小皇帝自带一种亡国之君才会有的幽怨哀愁。 “陛下肩负着天下重任,可不能自暴自弃啊。”尉迟漪劝解道。 慕容铎悒悒不乐:“朕现在的处境,还谈什么天下重任,能够活着就不错了。” “那陛下就不想要您的母后了吗?”尉迟漪搬出了独孤太后。 “母后......”慕容铎的双眼湿润了,拉住尉迟漪问道,“母后好吗?朕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她了,真的好想她......” 尉迟漪道:“只要陛下振作起来,打败梁王,您的母后就能重见天日。” “朕怎么可能打败叔父呢......”慕容铎听到“梁王”二字,第一反应便是退缩。 尉迟漪握着慕容铎的手,严肃道:“陛下从今日起,要开始韬光养晦,对梁王装出一副不懂朝政的样子,但私下里要勤加学习。当朝臣们看到了您的能力,自然就会对梁王把持朝政产生不满,您执掌大权的机会也就到了。” 慕容铎稍显懵懂,但还是答应了尉迟漪。 这次尉迟漪私会慕容铎的事,依然被慕容晖安排在她身边的耳目发现了,并禀报给了慕容晖。 慕容晖大为光火:“这个尉迟漪!我上次警告过她,可她竟然当做耳边风!我看她是不想活了!” 眼见慕容晖对尉迟漪起了杀心,长孙羡劝谏道:“梁王请勿动怒,现在还不是杀尉迟漪的时候。” “为什么?”慕容晖问道。 “世人皆知是尉迟漪拿出了禅位诏书,才名正言顺地让独孤晟下台。这才过去半年多,若是尉迟漪现在就死了,众臣一定会把她的死和诏书联系在一起,也会自然而然地怀疑诏书的真实性,说不定直接疑心到您头上来,觉得是您杀人灭口。” 慕容晖似有所悟,长孙羡又道:“还有,独孤佑现在还在雍州领兵,随时都是个潜在的祸害。倘若梁王能利用尉迟漪向独孤佑传递些虚假消息,不论是稳住他还是扰乱他,总比直接杀了尉迟漪强。” “长孙大人言之有理,是本王失虑了。”慕容晖叹道。 早在计划利用尉迟漪扳倒独孤晟时,长孙羡就建议过慕容晖,可以“以情动人”。现在似乎又到了使用这一招的时候了。 在这之后,尉迟漪明显感觉到,慕容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变了。 他不再明里暗里用各种手段恐吓威胁自己,而是换上了一种暧昧的态度,眼神和语言总是不清不白的。 尉迟漪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默默地和他逢场作戏。 一日散朝后,慕容晖向尉迟漪提出请求: “听凝之说起过,今日是尉迟大人的生辰。不知大人可否容许本王登临贵府,为大人贺寿啊?” 尉迟漪心中一动,面色却如常:“那在下就恭迎梁王了。” 当晚,慕容晖如约来到尉迟漪的府邸。尉迟漪也早早备下一桌宴席,与慕容晖对坐共饮,直至深夜。 饮酒至酣时,慕容晖带了七分醉意,又敬了尉迟漪一杯: “大人才高八斗,子建也不及大人。我对大人倾慕已久,大人若有心,就饮下我这一杯。” 尉迟漪微垂着眼眸,言笑晏晏道:“梁王吃醉了,我送梁王回府。” 说话间,尉迟漪摇晃着站起来,准备也把慕容晖扶起来。 尉迟漪的手刚搭上慕容晖的胳膊,慕容晖反手便握住了她的手,稍一用力就把尉迟漪拉进了自己怀中。 “梁王这是做什么......” 尉迟漪并不张皇失措,她脸上仍带着醉意,镇定从容地看着慕容晖。 “阿漪......”慕容晖换了个称呼,脸越贴越近,“你就真的对我无意吗?” 这是尉迟漪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慕容晖的脸。他果然姿貌不凡,难怪坊间多传他与独孤太后有染,才得了辅弼大臣之位。 尉迟漪身体一软,倒在了慕容晖怀里。 是夜万籁无声,明月娟然如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