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漪当时决定背叛独孤太后,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在门下省旧档中残存的只言片语,让她意识到害得她家破人亡又失去姐姐的罪魁祸首就是独孤太后。 可晋阳宫变和南北交战的这几个月以来,尉迟漪也想了很多。 政治斗争原本就是残酷的,一兴一衰、一枯一荣之间,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会受到牵连。 当年如果没有独孤太后铁腕治国稳住政局,或许北燕早就四分五裂了。对于那些因她而残破的家庭来说,她是仇人;但对于泱泱万民来说,她又何尝不是恩人。 尉迟漪攥紧了拳头,公利私仇在她心中盘成了一个死结。 今年年初,自己为了个人的仇恨而枉顾国家利益,协助梁王慕容晖完成政变,可是却带来了什么呢? 孟遇安趁机偷袭徐豫二州,一直打到了黄河南岸的洛阳。 假如北燕没有政变,宇文锐及也不会把兵力调集到晋阳附近,朝廷也会有更多的精力关注南方之敌。 北燕的这一次失利,任何一个参与政变的人都难辞其咎,也包括尉迟漪自己。 慕容晖的执政水平有限,他曾经的那些政绩也多是在独孤太后的宏观把控下得来的。真到了让他独立治国的时候,他在一些事情上的狭隘眼光便暴露出来了。 这一点尉迟漪这段时间看得很清楚。 现在,尉迟漪收到了独孤佑从益州发来的信,这或许又是一次抉择的转折点。 这封信按理说是应该交给慕容晖的,但是尉迟漪迟疑了。 她思虑再三,去了独孤太后被幽禁的寝宫。 慕容晖最近一直为了处理三州失守的余波和应付因此产生的朝野舆论而忙得焦头烂额,对于独孤太后的看管松懈了许多,连宫殿守卫都形同虚设。 因此,尉迟漪轻而易举地便见到了独孤太后。 独孤太后现在看尉迟漪的眼神,和她曾经别无二致,还是饱含着仁慈和欣赏。 尉迟漪躲避着独孤太后的眼神,向她简述了最近发生的事,也奉上了独孤佑的信。 独孤太后没有过多惊讶,因为北燕折戟沉沙、节节败退,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阿漪,你能带着信来找朕,朕还是很欣慰的。人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悔改、一错再错,朕很欣慰你不是这样的人。” 尉迟漪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 “请太后主持大局。” 独孤太后嘴角漾起一抹微笑:“你替朕给独孤佑写一封回信,让他联络雍州刺史,合兵夹攻汉中。还有......” “......你要在信中说明朕目前的处境,”独孤太后眸色一沉,“独孤家虽然没什么人了,但阿佑还是有一些影响力的。徐豫兖司四州军队已毁,他正可号召益州和雍州的驻军助朕复位。” “只要攻下汉中、占据益州全境,就又是一方诸侯势力,足以与孟遇安或是慕容晖任何一方抗衡。到时候,慕容晖的位子也就坐不稳了。” 尉迟漪领命走后,独孤太后心中感叹: “果然天不绝我!尉迟漪这妮子还算是有点良心,不枉我疼她一场。都说独孤家人才寂寥是被我吸走了家族中男人的运势精气,好在还有一个阿佑能顶些事。” 尉迟漪很快瞒着慕容晖向独孤佑送去了回信,按照独孤太后的要求指点了他下一步的策略,也告知了他晋阳宫变的实情。 独孤佑惊见骇闻?,同时内心升起了直冲霄汉的怒气: “慕容晖是阿姐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竟敢密谋反叛!更可恶的是,还因此丢了三州疆土,真是岂有此理!” 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拿下汉中,再联合雍州割据一方,才能震慑住南祁和慕容晖。 话分两头,赵无戈离开汉中后,经过十天行程,终于到了襄阳。 刚抵达襄阳,赵无戈片刻也不敢耽搁,速速去见了孟遇安,向她汇报了使者与李允瑛谈判的结果。 “李允瑛从前那样嚣张自傲,经过几次失败之后总算是有点自知之明了。”孟遇安很是欣慰。 “孟将军,那下一步该如何做呢?”赵无戈问道。 孟遇安从容笑道:“先不着急。既然他已有归顺之意,不在乎早一时晚一时。你从汉中到襄阳赶了这么远的路也累了,权且在襄阳多休息几天,待我处理完其他事自会安排益州的事。” 赵无戈退下后,正欲离开临江王府,却在回廊处看见了顾修之。他正在旁边的花园里练剑,蓁儿就站在不远处。 看顾修之松弛自如的样子,仿佛他在自己家里一般。 赵无戈登时吃了一惊,忙走过去询问蓁儿:“他怎么会在这里?” 蓁儿看到赵无戈,走上前见了一礼,解释道:“顾将军从北燕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孟将军府上养伤,是孟将军让我来照顾他的。” 赵无戈皱着眉头,脸虽朝向着蓁儿,可眼神全落在了顾修之身上:“我问的就是他为什么会在孟将军府上养伤。” “哦,这是因为顾将军已经是孟将军的......” “赵将军!好久不见啊!” 蓁儿话还没说完,顾修之就突然插嘴打断了她。他收起剑,走过来对赵无戈拱手行礼。 赵无戈还是对刚才蓁儿没说完的话耿耿于怀:“顾将军,你已经是孟将军的什么了?” 顾修之眼神闪烁,并不想把实情告诉赵无戈,只是顾左右而言他道: “这次北伐伤亡将士不少,孟将军分外心痛。在下又从北燕受了点小苦回来,孟将军也就多了几分关心。” “哦,这样啊。” 赵无戈一直怀疑顾修之当初是故意没有抵挡住襄阳城外的燕军,才让北燕追兵害死了贺令昌,因此每每见到顾修之总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今天突然在孟遇安府上见到顾修之,赵无戈虽然好奇,但也没心情和他继续攀谈下去,就匆匆告辞了。 回到住所,疑惑仍萦绕于赵无戈心头。 正当他苦思冥想之时,忽闻下人通传韩牧来访。 “此人与我平素从未有过交集,他来找我干什么?”赵无戈的疑惑更深了。 一阵尴尬的寒暄后,韩牧向赵无戈透露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那位顾将军眼下可是临江王心尖上的人,赵将军难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