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北燕国法也是罪不及出嫁女。阮大人若真想救崔小姐,借我的名义上一道表,也不是完全救不了。”孟遇安不紧不慢道。 阮章以为孟遇安是在说反话试探他,忙继续故作姿态道:“话虽如此,可就算老朽能救,论理也是不该救的。” “哦?却是为何?”孟遇安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阮章道:“昔日崔氏女颐指气使,折辱了孟将军。孟将军自然是宽宏大量不计较,可老朽却容不得她。这也算是她自作自受了。” “哦,原来是这样。”孟遇安垂下眼帘,收敛了神色。 阮章借势引出了下一个话题:“回襄阳的路上老朽听军士说起,幽兰现在也入朝为官了,真是可喜可贺。她是谦儿的生母,也该让她们母子团聚。” 孟遇安心中充满了反感,表面还是不动声色:“阮大人所说的‘母子团聚’是指?” 阮章向阮忱使了使眼色,阮忱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始终开不了口。阮章瞪了阮忱一眼,只能自己说: “按理说,幽兰才是忱儿的原配,只是缺个名分而已。如今......正好把这个名分补上!” 孟遇安淡淡道:“此事以后再说吧。我在朝中事多,就不多相陪了,告辞。” 撂下这一句后,孟遇安就携随从离开了,态度比一开始还要再冷酷决绝几分。 阮章百思不得其解:“我们替她报了崔氏女的折辱之仇,她怎么像是不领情似的呢?” 陆夫人在旁洞悉了一切,却没有再说什么,只发出一声轻叹。 回到临江王府,孟遇安召来了卫幽兰,把在阮家那里看的一场闹剧复述给了她。 末了,孟遇安冷笑道:“阮章自己鼠肚鸡肠,就推己及人以为我也会记恨崔小姐。可笑!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深宅妇人,纵然娇蛮任性了些,我记恨她做甚?” “可是,我去忘忧观出家,确实是崔氏逼迫的。”卫幽兰垂眸低声道。 “我们不能只看表面,”孟遇安反驳道,“男人把女人困在后宅,还用妻妾制度分为三六九等,逼得女人内部自相残杀,他们倒完美隐身了。” “哪个妻子能毫不计较丈夫纳妾?哪个妾室又是自甘堕落当妾的?妻和妾都没有错,错的是男人,错的是制度!” 说到愤恨处,孟遇安语气又重了些:“阮章自以为不救崔小姐,就算是向我表了忠心、就能让你和阮忱复合,他可真是打错了算盘。一个‘审时度势’牺牲发妻来换取未来荣华的男人,这就是阮章给他儿子立的人设?” 卫幽兰见孟遇安动了怒,遂安抚她道:“遇安,你先消消气。我知道你叫我来对我说这些,全是为了我好,我也可以和你交个底:我是绝对不会再和阮忱复合的。” “那就好,”孟遇安拍拍卫幽兰的手背,“不愧是出世又入世的人,到底比旁人豁达些。” “只是有一件事......我可能没有那么豁达......”卫幽兰欲言又止。 “你是说阮谦吧。”孟遇安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 卫幽兰无声点头,孟遇安叹喟道:“阮谦是你九死一生带到这世上的孩子,你伤了身体也不宜再生育了。幽兰,我知道你是一个很传统的人,阮谦是你生命的延续,你放得下阮忱却放不下阮谦,我可以理解。” 孟遇安思索些时,道:“这样吧,我让陆夫人每个月都把阮谦带到你府上住几天,以解你的思子之苦。” 解决完阮家的事,还有陆焕这个棘手的麻烦。 孟遇安对陆焕虽不像对谢凝之那么深恶痛绝,但也深知他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留他在身边早晚是个祸患。 可战事才刚结束,陆焕在洛水之战中立了大功也是人尽皆知,若此时杀了他,难免又会引来韩牧那群朝臣的龃龉。 暂时动不得陆焕,孟遇安也就只能先信守诺言让他和陆幼芷团聚了。 陆幼芷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此生还能有再和陆焕见面的一日。 陆焕刚从劫后余生的后怕中恢复过来,就开始盘算着为自己要名要利了: “幼芷,你现在跟孟遇安关系好,你帮哥哥去问问她,什么时候能给我赐官封爵啊?” 陆幼芷劝道:“我劝哥哥罢了吧。你能留一条命南归,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赶紧烧香拜佛还愿去,怎的还动起了要官要爵的念头呢?当心登高跌重啊!” “妹妹如今也是做官的人了,怎么还像做女儿时那般畏缩懦弱?”陆焕很是不屑,“我已用功劳抵消了罪过,你还要与我割席吗?” 陆幼芷不想与陆焕分辩,无奈道:“话我都说给你了,哥哥还是警醒些为好。” 陆幼芷的话,陆焕是一点也没听进去。他从北燕侥幸逃回来,妻妾家财全部抛弃,如今只能暂住在陆幼芷府上,吃穿用度靠的也都是陆幼芷的俸禄。 渐渐地,陆幼芷也开始向孟遇安抱怨:“他是我亲哥哥,我本不该这样说他。只是他在外风流也就算了,可他......他隔三差五便要带些来路不明的女子回来,我这府里实在不得消停,外面也多传闲话。” “既然如此,那就把他调离京师吧。”孟遇安看似随口承诺,心中已经酝酿好了计划。 孟遇安请了一道圣旨,敕封陆焕为都水使者,派他去江淮掌管陂池灌溉、保守河渠之事。 陆焕接到旨意自是欢喜,四月刚到就走马上任去了。孟遇安还特意安排了几个信得过的安华军卫士,护送陆焕前往江淮。 半个月后,卫士返回,也带回了一个噩耗: “禀骠骑将军,陆焕大人醉酒之后去巡视河堤,不幸坠落入河,又被河中暗流卷走,尸骨无存。” 孟遇安波澜不惊:“辛苦了,下去领赏休息吧。” 陆焕已死,朝廷只能另外任命都水使者。顾焱在中书省闻得此讯,虽没有过分惊讶,但也有一丝心悸: “这恐怕又是她一手策划的。这些年来,她也是愈发杀伐果决了。” 这时,韩牧找到了顾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