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之对孟遇安敞开心扉,直言相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只希望你能记得初心。” “当然,”孟遇安肯定道,“我也是从底层走上来的,亲身体会过普通上位者从未经历过的民间疾苦,怎么会轻易忘记初心呢?” “那慕容扶疏......”顾修之又提起了他。 孟遇安笑道:“修之还真以为我被他迷惑了不成?” 她凑近顾修之,低声解释道:“北燕的这一步棋,用意有很多。但不管她想走哪条路径,都别想在我手下走得通。” “所以你是将计就计吗?”顾修之问道。 “算是吧,”孟遇安答道,“这段时间来这个人无所不用其极地向我献媚,今天白天还躲在一旁偷看我教望北练武。” 顾修之很惊讶:“有这等事?那你怎么不拆穿他?” “拆穿了他,这戏还怎么演下去呢?”孟遇安的笑耐人寻味,“静待其变,引蛇出洞,看他还有什么动作。” 说罢,孟遇安对顾修之语重心长道: “修之,幼薇远在扬州建业,现在我身边能倾心而谈的知己,也就只有你了。我不想和你有任何隔阂,你以后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大可以直说。我真的害怕,我和你也会走到曾经我和令昌的那一步。” 顾修之深受触动,温言应承:“好,我答应你,绝不和你产生隔阂。” 送走顾修之后,孟遇安于静夜中不免自省起来。 虽然刚才对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但有一点自己确实隐瞒了,那便是在慕容扶疏承欢献媚时,自己的确有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曾经的她,从来不用或仰视、或俯视的眼光看任何人,既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也不觉得谁低自己一等。 可是今晚,她看慕容扶疏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一只摇尾撒娇的小猫小狗,用一种既轻佻又赏玩的态度品味着他。 孟遇安没有把他当做一个有独立人格的、和自己平等的人,如顾修之所描述的一样,就像一个帝王看着妃妾搔首弄姿,而自己可以理所应当地霸占他的美丽和温柔,却不用在乎他的思想和灵魂。 “这不是真的,我只是在用他做局。” 孟遇安不想让这种变化完全侵蚀自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提醒着自己。 这一晚后没过多久,陆幼薇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临江王府。 面对陆幼薇突如其来的到访,孟遇安除了惊喜,更多的是惊讶: “幼薇?你怎么来了?来之前也不写封信通知我一下,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是扬州出事了吗?” “扬州好得很,”陆幼薇边说边走过来,挽住孟遇安的手臂,“我是怕你不好,才千里迢迢来看你。” “我怎么会不好呢?”孟遇安笑道。 陆幼薇叹一口气:“北燕和亲临江王,这样大的阵仗,也不请我来喝杯喜酒吗?” 孟遇安轻推了她一下:“你净会说笑。可是修之跟你说了什么?” “顾修之什么也没跟我说,是我自己要来的。”陆幼薇道,“遇安啊,你怎么会同意这么莫名其妙的事呢?” 孟遇安显得很平淡:“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总归要承担一些事。现在这件你觉得莫名其妙,将来只怕会更多呢。” 她换了种语气,晏晏而笑:“现在南北止戈,边境榷场开放,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那你那个小郎君打算怎么处置呢?”陆幼薇询问。 “还能怎么处置,好吃好喝好招待呗,”孟遇安笑道,“你看我像是色令智昏的人吗?” 陆幼薇撇嘴一笑:“你是不色令智昏,可别被他人利用了。” 孟遇安微笑道:“那个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还不至于利用了我。他要是真的有这么大能耐,也不会被北燕太后当做礼物送出来,早留着为母国建功立业了。” 陆幼薇这才放心,对孟遇安说起了别事:“我这次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给你。” “什么消息?”孟遇安忙问。 陆幼薇从广袖中取出一本书,递给孟遇安;孟遇安接过一看,只见书的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 农时经。 “阿禾的《农时经》封笔成稿了!”孟遇安喜出望外。 这本书写了快三年,如今终于写成,于孟遇安而言真乃一大快事。 她立即责令国子监书局将此书翻印,限期半月印出一千本来,分发给大司农和州郡诸仓的农监,赶在今年夏耘之前于地方劝课农桑。 国子监祭酒上表陈情,直言半月时间太紧,根本来不及抄录或是勒石拓印。 孟遇安这才意识到,这个时代还没有活字印刷术,甚至连雕版印刷都还没有。 因公事繁忙,孟遇安现在已经没有空闲时间自己去发明创造,就只把活字印刷的原理告知了国子监祭酒,让他聚集能工巧匠自行研究。 除了《农时经》,陆幼薇还带来了这一季张大伯最新培育的良种,比之前的产量更高,抗倒伏也更强。 虽说不可能达到孟遇安所知杂交水稻的标准,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产物了。 孟遇安把这一批良种连带着育种的经验,一并交代给大司农,令其妥善保存,及时分发。 做完这一切,陆幼薇也到了返回扬州的时候。 孟遇安与陆幼薇分别多月,这才刚刚相聚,便又要分别,心中实在不舍。 “不如再多住些日子?扬州政务有扬州刺史操心,你也未见得要事必躬亲。”孟遇安提议。 陆幼薇笑道:“从前是我舍不得你多些,怎么现在倒反过来了?” 孟遇安听了,微微脸红:“许是因为登上高位,深觉身边朋友渐行渐远,故此舍不得。” 陆幼薇握着孟遇安的手,一字一句都含着坚定: “遇安,我从前听你说过一句话,叫做‘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现在我把这句话再送还给你。” 说完,她又粲然而笑:“过了这么些年,咱们也都长大了,肩上多了许多责任,不能再像小孩子似的总想着日日厮混。” 孟遇安颔首:“你说得对。此去珍重,一路小心。” 陆幼薇告别孟遇安后,又回到扬州建业,代行扬州牧职权,掌管一方军政,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