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末刻,数声尖叫从行宫偏僻处传来。 来伺候荀贵嫔洗漱的宫女发现了她悬在梁上的尸身,惊慌失措地去给宫中总管报信。 李允琛也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骇、错愕或是伤痛,而是遗憾愤懑: “她这一死,还拿谁去威胁李允瑛!” 因李允瑛谋逆,李允琛也没心思好好为荀贵嫔办丧礼,更不想让她与李存德合葬,只是把她的尸身简易盛殓,命令送还本家。 这一举动着实惹怒了荀家。 颍川荀氏本也是名门望族,但跟随李存德南渡的这一支荀氏人口凋零,亦如顾焱所在的这一支顾氏。 荀元卿死后,荀家这一脉彻底没了青壮年男子,唯有致仕在家的荀家主君勉强支撑,另外家中就只剩下老弱妇孺。 荀家主君几年前失了膝下唯一的儿子,始终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如今连唯一的妹妹也死在了宫里,还被这般随意得打发出来,心中大为悲恸。 当此之时,荀家奋起一人,站出来说了一句敞亮话: “朝廷行此不仁不义之事,实乃昏君庸主,哪里配得上荀家效忠!” 说出这话的人不是大权在握的主君,也不是德高望重的主母,而是荀家的幼女、荀元卿的幼妹,荀杳儿是也。 荀杳儿出生之时,正值黄昏时分杳杳冥冥,故小名叫做杳儿。她当下不过年方九岁,就能说出这样的话,让荀家主君好生吃了一惊。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说些什么!”荀家主君责骂道。 荀杳儿虽年幼,气势却足,理直气壮对她父亲分辩道: “大哥哥被害离世多年,真相始终不得大白于天下;如今姑姑又无缘无故横死宫中,怎知不是皇帝相逼?皇帝一家如此对待咱们荀家,咱们又何必效忠于他!” 荀家主君心里虽然认同,但面上总不好直接说出来,只是勒令荀杳儿不许再胡说。 因荀贵嫔是自缢身亡,这样的皇家秘辛不可外传,李允琛对此讳莫如深,对外只说她是突发暴病而亡。 可荀家人收到遗体后打开棺椁看过,荀贵嫔面色发绀、双眼上翻,颈部有深深的勒痕,一看就不是正常死亡。 荀家主君欲哭无泪,欲诉无门,只能暗自垂泪。 荀杳儿知道自己的父亲也对朝廷有诸多不满,但是碍于脸面难以言说,且因荀家失势而无法反抗。 她有心做些什么,然而自身太过幼小,更加有心无力。 可荀杳儿人虽小,主意却大。 她从小跟着荀元卿读书,三岁识千字,五岁便通晓诸子百家。后来荀元卿殁了,荀杳儿依然保持着从前学习的习惯,如今九岁的年纪,端的是博闻强识。 孟遇安这几年在扬州的所作所为,顾焱来荀家做客时曾提起过。荀杳儿惯会躲在帐幔后偷听访客说的话,以拓宽视野、增长见识,故而知道了不少。 虽然未曾谋面,但孟遇安在荀杳儿心中已经成了神一般的人物。 “她也是个女子,怎么能这般厉害?顾焱哥哥说,扬州女子能立业、还能做官,这样好的地方我也要去。” 荀杳儿不知多少次在心里如此做想,只恨不能实现。 另一边,荀家主君虽嘴上不认可荀杳儿的话,但私下里早存了肖想异心。 荀家当初能跟着李存德南渡,也是靠着坚定的忠心才追随而来的; 建业被北燕摧毁,荀家也没有面北投敌,而是继续跟随李允琛迁都襄阳。 这样的忠心在荀家主君看来,已经仁至义尽,可换来了什么呢? 谁都能看出来,大祁到了强弩之末。荀家主君失子失妹,最后一点残存的忠心也被消磨殆尽了。 反祁,只待一个契机。 且说孟遇安在顾修之带兵走后,开始在扬州加紧招募新兵,投入训练,已经有了初步成果。 两个月下来,又征兵一万,除顾修之带走的三万外,现在有了四万安华军驻守扬州。 在征兵之外,孟遇安投入精力做得另一件事,就是研究热武器。 之前她一直把自己发明创造的理科知识用于生活生产中,制作出了新式农具和各种医疗器具。 现在大战在即,研究重心便转移到了武器上。 冶铁技术的提升让扬州军拥有了大批更强劲耐用的刀枪,可以和北燕人的武器抗衡。 但刀枪就算再强,也都是些冷兵器,不能对北燕造成降维打击。 若想在军事上更胜一筹,热武器的研发是必不可少的。 在孟遇安的历史中,火药直到隋朝才被真正发明出来,用于军事甚至要到唐朝。 在这里研发热武器几乎是从零开始,任重而道远。 硝石、?硫磺和?木炭的三元体系火药是孟遇安走出的第一步。 最原始的利用火药的武器,是一种火箭筒,即在箭杆前端缚火药筒,点燃后利用火药燃烧向后喷出的气体的反作用力把箭簇射出。 因筒内反作用力极大,比人手拉弓箭的射程更远、力度更强,若把箭簇换成炸药包,那这就是一个简易的推进式手榴弹。 孟遇安做的“炸药包”,其实也就是一个大号的炮仗。它的威力当然赶不上真的手榴弹,可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已经是破天荒的产物了。 做成之后,孟遇安又联想到真正的枪弹原理,遂在炸药包内放置了打磨锋利的碎铁片。在爆炸之时,这些铁片就会随着爆炸的冲力向四面飞溅,造成更大伤害范围。 孟遇安给这种武器取名为“火蒺藜”。 火药的配方和武器的设计图,孟遇安当做最高军事机密保存,连钟弼都没有告诉。 几个月废寝忘食的研究设计没有白费,看到了明显成效。 经过初步测试,火蒺藜能轻松炸断树木、炸碎岩石,可以拿来攻城略地了。 孟遇安当即传下令去,命军械局量产,以备来日大战。 贺令昌在魏兴、上庸、新城三郡与燕兵和益州府兵交战一月有余,初期因未加防备而偶有败势,可后期还是抵挡住了,自阆中而来的兵锋一时也没能突破三郡防线。 顾修之和顾焱在弋阳郡屯兵,既未见北燕自北来袭,也未收到西边贺令昌的求援,便继续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