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悄寂终于被贺令昌打破了: “微臣谢过陛下的宽宏雅量。但微臣还有一事,想请陛下准许。” “朕知道,”李允琛打断道,“你不想出兵镇压扬州。可是如此?” “陛下英明。”贺令昌汗颜垂首。 李允琛心中沾沾自喜,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君王的道貌岸然: “你前月说的话朕已经想过了,的确有几分道理。到底攘外和安内孰轻孰重,要视具体情况而分析。不过朕答应你,只要孟遇安不主动起兵,朕也不会主动派兵剿灭她。如何?” 贺令昌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连忙跪地叩谢: “多谢陛下天恩!” 李允琛微微一笑:“令昌平身吧。你是大将军,身份贵重,又与朕相识多年,咱们君臣私下里不必如此多礼。” 贺令昌站起来后,又犹疑问道: “那请问陛下,北伐的事......” “只要时机成熟,朕一定答应你北伐。”李允琛的语气十分肯定,莫名让人信赖。 “不敢动问陛下,何为‘时机成熟’?”贺令昌追问道。 李允琛已经被贺令昌问得烦躁了,但尽量忍住心内怏然,沉着稳重道: “秋冬已至,合该是养精蓄锐的时候,不宜动武。待来年开春,草肥马壮,将士精力充沛,就是时机成熟之日。” 这一下贺令昌再也没有别的问题了,拜谢后大喜而去。 待贺令昌离开后,李允琛才一掌拍在了桌案上,将心中怨气发泄出来: “胆子越来越大,都敢来做朕的主了!” 可即使李允琛对贺令昌有再多不满,此时也只能信他、用他。 贺令昌毕竟是个心思单纯之人,不像陆家父子,胸中丘壑旁人难以揣测,一不留神就坠入了他们的彀中。 李允琛给贺令昌承诺的“来年开春”,不过是他使用的缓兵之计。 他料定李允瑛在看到信后,短时间内一定就会行动起来。 如李允琛所愿,李允瑛确实是行动了;但超出李允琛计划范围的是,李允瑛直接投靠了北燕。 就在孟遇安收到贺令昌来信的同时,李允瑛也收到了李允琛的来信。 如李允琛惯常的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一般,信中看起来只抒发了他对二人手足之情的惋惜、以及对李允瑛的殷切希望,但一字一句都暗藏了威胁的刀子,容不得李允瑛不多想。 李允瑛果然感受到了恐惧:“李允琛要对益州下手了!” 在一片惊慌失措中,他想起了陆焕。 两个月前,陆焕翻山涉水阴潜入益州来劝降他,可李允瑛当时心存疑虑,只是给了陆焕个人通行的令牌,并没有真的同意与北燕合作。 现在李允琛的一封信让李允瑛惊骇到了极点。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头脑去思考其中隐藏的层层关窍,只觉得益州马上就会面临荆州的大兵压境。 之前李允瑛已经领教过贺令昌的厉害,他是万万不再敢与其正面交锋了。 此时不与北燕联盟,更待何时? 上次陆焕来后,在走之前留下了一个通讯的地址,称只要寄信到这里,他马上就能知晓。 李允瑛火急火燎地给这个地址发去了一封信,情况之紧迫,甚至笔迹都很潦草,信中有些内容也是词不达意的。 李允瑛的来信被中转站接收后,很快就送去了天水上邽,被陆焕看到了。 “等了两个月,这块朽木终于想通了!” 这一次,陆焕没有乔装改扮,而是用李允瑛给他的令牌,光明正大地通关过隘,来到了益州刺史府。 见到陆焕,李允瑛就像是见到了救星,把李允琛来信的事慌不择言地对陆焕讲了一遍。 陆焕不像李允瑛那般惊惶,只是轻松笑道: “琅琊王莫慌,此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大燕一定会保障琅琊王的安全,请您放心。” 陆焕的话没有起到太大安抚作用,李允瑛的脸上还是蒙着浓厚的忧虑焦躁: “陆公子说得轻巧,我母妃还在李允琛手上呢!” 陆焕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琅琊王怎能因亲所困?姜维叛魏投蜀,云‘良田百顷,不在一亩;但有远志,不在当归’。区区姜维都能舍弃自己的母亲,琅琊王还不如他吗?” “可那毕竟是我的生身之母......”李允瑛犹豫道。 陆焕哼笑一声:“琅琊王当初与我父亲共谋时,可有想过先帝是您的生身之父啊?” 见李允瑛被劝动了一丝,陆焕再接再厉: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再畏首畏尾。而且李允琛未必会对您的母妃怎么样,他要是苛待先帝嫔妃、残害庶母,是要遭天下人耻笑的。” 李允瑛四指并拢抵在额头上,伏案沉默良久,又站起来在屋中徘徊良久,才最终下定决心,长吁道: “一切仰仗陆兄。” “好!”陆焕舒心畅意道,“待在下回雍州与上头商议定,再来与琅琊王会和。天水郡已调来北燕五万步兵骑兵,随时可以援助琅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