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祁永宁十五年正月,李允琛改年号为长安元年,于襄阳登基称帝。 同时,贺令昌被敕封为朝廷的大将军,地位之高可比肩丞相。 长安这个年号和对自己的晋封,给了贺令昌无限遐想。 虽然大祁南渡前的都城是在洛阳,但大汉王朝真正兴盛的时期,是定都长安的前汉。 如今李允琛以长安为年号,又在陆澄之乱两年后重新册封了大将军,这在贺令昌看来,正是表达了他收复北方、还于旧都的决心。 李允琛可没有贺令昌想得那么美好。 他此刻最关心的不是还于旧都,而是保住自己的帝位,让大祁的香火千秋万代传下去。 在诸多麻烦中,李允琛最担心的便是孟遇安。 一个人光有能力不可怕,如贺令昌,只知忠君报国,即使为了君王战死沙场,也在所不辞。 一个人光有野心也不可怕,如李允瑛,只会玩些阴谋诡计,攻城略地、治境安邦没有一样在行。 但如果一个人既有能力又有野心,就变得异常可怕了。 孟遇安在李允琛眼中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她孤身一人独闯建业,调动虎贲禁军,并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就率众逼退北燕,还赢得了军心——这些事让李允琛感到分外恐惧。 孟遇安给李允琛带来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北燕。 李允琛深知,假如北燕来犯,贺令昌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他、保护他;但假如来犯的是孟遇安,李允琛就不知道贺令昌会有什么反应了。 他三番五次试探敲打贺令昌,企图离间孟贺二人的关系,但贺令昌每次的回答都让李允琛感到失望。 李允琛很担心会有那么一天,贺令昌被孟遇安彻底洗脑,二人联起手来推翻自己的统治。 孟遇安来东宫救他的那晚对他私下说的话,仍时时回荡在李允琛的耳边: “李允琛,我尊你一声太子殿下、救你出去,不是因为你配,也不是因为我想向你表什么忠心,而是因为将士们同仇敌忾暂时还需要你。” 这样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但李允琛就是没办法让贺令昌相信。 “这个两面三刀的狡诈女子,竟然能让令昌五迷三道的,当初真不应该给他们赐婚!” 李允琛只后悔当日小瞧了孟遇安,没有用秽乱宫闱的罪名直接把她处死,结果养虎为患。 但新年里登基称帝,让李允琛发现了一个难得的契机。 虽然在外镇守要塞的大将不必临朝——如之前的陆澄——但若朝中发生重大事宜,皇帝也有召回守将的先例。 新皇登基,正是一个充分的理由,可以让李允琛将孟遇安召到襄阳来。 李允琛把自己的决议告知了贺令昌,还对他分析了几种可能的结果: “如果孟遇安推脱不来,那就是有了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不臣之心;如果孟遇安来了,但却引大军同来,那就是想攻陷襄阳、直取荆州;如果孟遇安轻裘缓带,只携少数人前来,那朕就相信她的忠心。” 贺令昌情知李允琛猜忌孟遇安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但还是说了两句公道话: “陛下,臣以为信任应当是相互的。您对遇安的不信任,臣想来她也是能感受到的。在这种氛围下,要求她轻装少骑、单刀赴会,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李允琛不苟言笑:“朕是皇帝,雷霆雨露俱是恩赐。不管朕如何想她、如何对她,都不是她防备朕、忤逆朕的理由。” “这......臣还是以为不妥。”贺令昌再次谏言。 “好了令昌,你不必再为她说话了。”李允琛武断道,“朕就是想让你看看她的真面目,好让你彻底断了对她的念想。” 为了做一组对照,李允琛还专门给益州李允瑛也发去了诏令,命他于上巳节来襄阳参加新帝朝贺与祓禊祭祖之礼。 李允瑛头脑简单,想法很直接,一眼就觉得这是李允琛给他设下的鸿门宴。 “他当我傻吗?这么幼稚的计策连垂髫小儿都能看出来,李允琛竟然以为我会上当?他摆明了要把我诱骗到襄阳,来个擒贼先擒王,兵不血刃就把益州收回自己彀中。” 李允瑛当即写了一封回信送还李允琛,称益州军务繁杂且自己身体抱恙,不能前往襄阳赴宴了。 李允琛收到李允瑛的回信后,结果无疑在意料之中。他把信拿给贺令昌看,又提起了孟遇安: “琅琊王是谋反过的人,所以他当然不奉诏也不敢来。要是孟遇安真的如你所说,是个忠君的臣子,想来她的选择定会和允瑛有所不同吧?” 贺令昌没有给出任何反馈,心中念头纷杂盘踞。 一方面,他很清楚李允琛已经不信任孟遇安了,只是想找一个机会除掉她。 另一方面,他又很担心孟遇安真的会如李允瑛一般不服从朝廷号令,从此自立。 贺令昌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李允琛,但他也不愿意有朝一日和孟遇安走到刀剑相向的那一步 二月仲春,孟遇安收到了襄阳发来的圣旨。 “幼薇你看,李允琛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孟遇安对陆幼薇说道。 陆幼薇轻笑道:“一个傀儡而已,除了父亲和昌哥哥,又有几人是真心服他的?” 孟遇安摇头叹息:“若在盛世,他也算是个明君了。可偏偏在乱世,显得他一点作为都没有。” “我们守土保家,理他做甚。”陆幼薇不想再谈论李允琛。 “他要我去襄阳赴宴。”孟遇安神色如常,不动如山。 “什么!”陆幼薇一惊,转而冷笑道,“宴无好宴,这是鸿门宴啊!” 孟遇安蹙眉沉吟:“不光如此,倘若我不去,那就是不尊新皇、意图谋反。他设了几个圈套,不管我走哪一步,都能把我装进去。” “那你去吗?”陆幼薇问道。 孟遇安手中拿着圣旨,指间抚摸过其上的每一个字,沉静道: “去,当然要去,而且还要轻装简行,不带大军扈从。” 陆幼薇很不放心:“这能行吗?万一他扣下你,或者杀了你呢?” 孟遇安坚定道:“我相信令昌,他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