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令昌冷笑道:“我能和他好好坐着说几句话,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孟遇安颔首:“原本我还躲在后面,怕你一时失控刺王杀驾,预备着随时冲出来阻止你呢。” “那倒不至于,轻重我还是分得清的。”贺令昌道。 孟遇安思索道:“不过说来也奇怪。有赵副将所说的骠骑将军遗言,加上荀大人死得不明不白,谁还看不出来琅琊王有问题呢?他竟然敢来见你,还妄想与你交好。” 想了想,复又轻蔑道:“他能做出陆澄之乱时的那些事,可见谋略眼界都不行。现在这一番操作,大概也只是他的常规水平。” 贺令昌看着东方,极目望去,仿佛远眺到了建业: “有陛下一日在,琅琊王就是动不得的。但有朝一日太子登基,朝政一定会重获清明。” 孟遇安好奇道:“太子这样不念旧情,你还对他有期望啊?” 贺令昌道:“太子有他的难处,我们做臣下的只能理解。” 孟遇安不作声了。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感受到贺令昌确实是封建时代的人。 说句心里话,孟遇安一直觉得贺令昌在她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中,已经属于难得的品德高尚之人了——甚至近乎于完人。 在年轻一辈中,除了李允瑛、谢凝之、陆焕、崔协这类心怀不轨之徒,剩下的即使再好也总有缺憾。 李允琛勤政且知人善用,可该无情时也能心狠手辣。心中虽有正义,但却可以为了维稳而向恶势力妥协。 陆煜阮忱一对郎艳独绝、文采精华,可总是情随心动,失了责任担当。 陆煊倒是个封建大家族长子的楷模典范,但孟遇安总觉得从他身上看不到人情味。 顾焱和荀元卿一静一动,都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但少了几分硬气,难与孟遇安倾心相交。 陆家几个姐妹并贺令娴都是极好的人,可各自有各自的牢笼,没有机会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她们所能表现出来的根本就不是她们的全部,妄加褒贬本就不公。其他来自底层的人同理。 唯有贺令昌,出身世家却怜草木,又嫉恶如仇、不畏强权,孟遇安一直非常钦佩和欣赏他。 可孟遇安恰恰忽视了一点,直到今天才被他自己的话提醒——那便是“忠君爱国”的首要重点在于“忠君”,而非“爱国”。 相比于顾修之那种能把“揭竿而起”轻描淡写宣之于口的人,贺令昌就像历史上无数因忠而殉的将领一样,君臣纲常铭记于心。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孟遇安严重怀疑假如李允琛真的要他死,贺令昌也会毫不犹豫地慷慨赴死。 什么群众路线、人民史观,对于贺令昌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今天与贺令昌的谈话,让孟遇安又更深刻地认识了他一重。但同时孟遇安也在隐隐担忧,未来是否会存在这么一个时刻,她和贺令昌因此而分道扬镳呢? 在襄阳的日子过得也算平淡,一晃又是两三个月过去了。 贺令昌擅长治军,政事多交由郡丞打理;孟遇安的枪法在这几个月中又精进了不少,甚至开始学剑了。 贺望北在贺令娴的精心照料下,也有八个月大了。她虽然还不会说话,可时常能咿咿呀呀说出些不明所以的词句,实是可爱非凡,是一众人疼爱的掌上明珠。 可在这平淡之中,却透露出些许蹊跷。 荆扬之争旷日持久,两州之间彼此有些摩擦也在所难免。但道理上来讲,扬州建业仍是大祁治所,荆州就算再独立,也要听从建业皇城的号令。 可最近几个月来,从建业发来的消息越来越少。到了仲夏五月,竟然整整一个月都没有一道从建业发来的诏令。 孟遇安刚来襄阳时,每个月都会往建业陆家发一封信,请陆煜带进宫中转交给陆幼薇,而陆幼薇也会回信一封。 可四月份孟遇安送去建业的信,直到五月都没收到回信;而五月的信又似泥牛入海,连送信的人竟然都久久未见回转。 可以说,建业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孟遇安把自己的疑惑告知了贺令昌,起初他还不以为然,可日子久了,贺令昌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把襄阳治军的情况上表朝廷,但就像孟遇安送去建业的信一样,朝廷许久都没有回复。 若说李存德荒废政事,可李允琛断然不会如此。 “令昌,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建业可能出事了。”孟遇安担忧道。 贺令昌表示认同:“我又何尝不担心呢。可眼下该如何是好?” 孟遇安思忖片刻,犹豫道:“不如我回一趟建业?” 贺令昌一口回绝:“不行,你去太危险了,而且你现在又进不了宫里。还是我去吧。” “那怎么行!”孟遇安反对道,“你是襄阳郡守,又是边关守将,没有调令私自回京可是大罪。崔谢两家肯定会借题发挥,弹劾你有谋反意图。” 贺令昌坚持道:“我自己的安危在次,还是要以朝廷为重,遇安不用劝我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