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车劳顿半个月,贺令昌与孟遇安等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襄阳。 安顿好贺令娴、贺望北以及其他一同前来的贺府家人后,贺令昌预备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巡视军队。 荆州司马与贺令昌做了交接,旋即就回去向荆州刺史复命去了,让孟遇安生了好奇心: “他走得这样匆忙,像是有鬼追魂索命似的。” 贺令昌道:“据司马所说,现下襄阳驻守的常备军共有四万八千多,不完全都在襄阳郡内,其中很大一部分散布在周边郡城。” “军队人数多分布广,且这些人中半数以上都是曾经跟着陆澄打过仗的,自恃军功卓着,难免倨傲。也难怪司马镇不住他们,见我一来便急着卸任离开。” 孟遇安戏谑道:“这荆州司马镇不住的人,令昌觉得自己有几分把握?” 贺令昌莞尔而笑:“不知道,但可以一试。” 在巡视军队前,贺令昌特意给了孟遇安监军的令牌,并邀她随自己一同去。 “这怎么能行,我没名没分的,做监军合适吗?”孟遇安问道。 “这有什么的,”贺令昌道,“我是襄阳郡守,提调全郡军政事务,有权任免军中低阶将领。封个监军这种小事,无需经过朝廷批准。” 孟遇安佯做大礼,夸张奉承道: “未出茅庐,便已有大军主将的风姿,还玩得一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了。” 贺令昌笑道:“你少来。我是看你闲不住,才给你一个职务。你倒好,反来打趣我。” 孟遇安与贺令昌来到襄阳的第四日,便让赵副将传下令去,召集城内守军于校场,准备巡检训话。 除了周边各郡的驻军和日常站岗放哨的士兵外,襄阳城中四衙十六营六十四队共一万三千余人悉数到此。 这些边军果然不似禁军恭肃威仪,而是自带一股桀骜不驯的匪气。 三班点卯之后,贺令昌开始了训话: “受皇命所托,我来此领军戍守襄阳。希望日后与诸位同僚、将士齐心协力,共护家国安宁。” 众军一壁听他说着,一壁在脸上逐渐有了不耐烦的神情。 军中不乏身经百战、资历深厚者,见贺令昌只是个年轻人,难免生出了不服管教的傲气,在人群中窃窃私语了起来。 更兼贺令昌身后站着孟遇安,愈发惹得多人大为不快,对贺令昌更添了一层成见。 “我说贺将军,您治军就治军,怎么还带着一个女子?这是把襄阳当做春色撩人的建业了吗?” 也不知是谁在队伍中发出了此问,校场上顷刻间爆发出阵阵嗤笑声,台下诸人都等着看贺令昌的笑话。 贺令昌并不恼怒,向诸军介绍道:“这位是随行的监军,孟遇安,大家见过。” 人群中又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调笑的声音: “不对吧,贺将军,我怎么听说这位什么孟监军是你的夫人啊!” 一语未了,嗤笑声之外又多了震惊质疑声,吵吵嚷嚷,甚嚣尘上。 这时,前排为首的一个将军愤怒地指着贺令昌道: “身为大军主将,竟然滥用职权徇私,还把自己的小娘子带到军营里来,你以为这里是你后宅的闺房吗?无德无能,你有什么资格忝掌帅印!” 有人带头,群情益发激愤,皆大着胆子指指点点起来,排山倒海的咒骂怒怼声几乎要吞噬了贺令昌和孟遇安。 贺令昌虽然平日里持重,不是原则性问题一般不会动怒;但众人有不少污言秽语直冲着孟遇安而来,不由得让他气愤难耐。 就在贺令昌正欲发作之时,孟遇安拦下了他。 来校场之前,孟遇安特意弃了红妆粉黛,换上一身窄袖袍服,万缕青丝在头顶盘做一个简单的发髻。 只是这样的装束还是抵不过众人恶意揣测,当做是她和贺令昌之间的某种“情趣”。 孟遇安朝着贺令昌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写着“让我来”三个字。 她走到贺令昌身前,昂首挺胸而立,目光凌厉如刀剑,毫无闪避地缓缓扫视着台下的众人。 孟遇安就这么站着、看着,一点多余的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刚刚还怨声载道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众军忘了谩骂,心里都在嘀咕:她这架势,是准备干什么? 孟遇安见鼎沸的人声渐息,便把目光锁定在刚才第一个出言辱骂贺令昌的将军身上: “这位将军,官讳是何啊?” 这将军被单独点了出来,也不怯懦,傲然上前一步道: “我乃南衙前营将军,徐康。” 孟遇安抱拳行了一礼:“徐将军。” 又道:“将军似乎是对我做监军这件事有诸多不满,不知可否给大家讲讲看,你不满在哪里?” 徐康冷笑道:“这还用我说吗?你若不是贺将军的夫人,又怎么会做得了监军?公然扰乱军营法度,有目共睹!” 孟遇安笑道:“徐将军大概还不认识我。昔年我在勤政殿供职,多涉军政,这荆益二州的许多军令,都是经我之手下达的。去年陆澄兵围建业,也是我为使者劝退了大军,不知在场有谁还记得我?” 徐康听后若有所思,但面上依然坚持: “那又如何?你不过是会点巧言令色的本事,就敢说自己谙熟军务了?你敢上场比试比试吗!” “徐将军想比试些什么?”孟遇安依然淡定。 “长短兵器,功夫拳脚,随便什么都行。”徐康不以为然道。 孟遇安见他入了瓮,凛然正色道: “好!徐将军快人快语,豪气冲天,是个讲道理的人。不过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如先前的荀元卿监军一样,我原是个文官。徐将军挑选我做对手,当真是有‘自知之明’。” 人群中骚动起来,孟遇安继续落落大方道: “我手无缚鸡之力,自知难敌徐将军沙场悍将,可徐将军既然挑战了我,我又怎能畏死怯战?自当奉陪到底!” 徐康的面子已经有些挂不住了,队伍中也有啧啧埋怨他的声音响起。孟遇安又笑道: “可徐将军须知,你赢了我是胜之不武,输了我却会颜面扫地。如若现在放弃与我比试,那就是未战先怯。这三条路,徐将军想选哪一条呢?” 孟遇安言罢,场上迸发出此起彼伏的奚落笑声,皆是冲着徐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