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离开崇文馆?” 顾焱听到孟遇安的这个要求,满脸都写着不理解。 孟遇安解释道:“遇安有幸能在皇宫里领一份差事做,也要多多上进才是。” 顾焱不知内情,但也了解孟遇安是个心思活络、志高才捷的人,因此就算她动了升迁的念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孟学士有鸿鹄之志自是很好,但此事只怕还要太子点头。”顾焱说道。 孟遇安作下一揖:“那就有劳顾大人替我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了。” 顾焱温文敦厚,最是个良善之人;这半年多来和孟遇安共事,也与她有了几分交情。 此时见她如此谦卑地有求于自己,顾焱也没有理由拒绝。 几日后的朝会散去,顾焱便找了个机会向李允琛提起此事。 “你说的孟学士,可是孟遇安?”李允琛再三确认道。 得到顾焱肯定的答复后,李允琛心中不住琢磨:前几日幼薇刚提过此事,现在顾焱也这样说,看来定是孟遇安自己的主意。 李允琛还有要务前往勤政殿处理,便对顾焱说: “你先回崇文馆,告诉孟遇安,让她两个时辰后来勤政殿找我。” 孟遇安去勤政殿面见李允琛时,心中十分忐忑。 一路上,她一直在盘算各种可能的局面。 只要自己对李允琛是有利用价值的,那这么一点小小请求,他也犯不上驳回。 况且,李允琛巴巴地传唤自己到勤政殿觐见,如果只是为了跟她说一声“不可以”,未免太声势浩大了。 这样看来,李允琛一定是同意了的。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既然同意了,完全可以让顾焱或者不拘是谁按常规流程办理即可,却要亲自见孟遇安一个小女史。 那这就说明,他一定还有别的话要说。 孟遇安不禁开始担心陆幼薇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对于李允琛全部的利用价值,全系于陆幼薇一身。 也不知这一次,李允琛是想让孟遇安替他做些什么事。 孟遇安到达勤政殿时,正值午后。虽是秋高之季,但午间暖阳却好,烘得丹陛上凝结的晨霜都化了。 得内侍通传后,孟遇安亦步亦趋走进了东偏殿。 勤政殿本为皇帝理政和起居之所,但李允琛监国日久,李存德也早把许多事交给他处理,故而特地分拨了东偏殿让太子处理政务。 内侍停留在了殿门口不敢进入,应是得了李允琛如此吩咐。孟遇安一人进入殿中,只见李允琛独自坐于案前。 桌案上堆放着厚厚的书简和奏折,李允琛以手支撑住额头,孟遇安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他是不是睡着了。 孟遇安不敢出言惊扰李允琛,只是静静侍立一旁。 未多时,李允琛发话了:“既然来了,为何不出声?” 他虽然出言,但仍然保持着和刚才相同的姿势,连头也不曾抬起。孟遇安谦卑恭敬道: “太子焚膏继晷,难有片刻安歇,卑职不敢打扰殿下小憩。若扰了您休息、误了国事,岂不是万死难辞?” 李允琛方才抬起了头,正眼看向了孟遇安。 孟遇安俯仰唯唯,简直谦恭到了尘埃里,连一向淡然的李允琛都忍俊不禁: “你怎么和太子妃一样总是事轻言重,未免也太小心谨慎了。就算说错了话,还能杀了你不成?” 孟遇安继续垂首道:“殿下英明睿智,当然不会借公刑以泄私愤,但卑职却不能逞殿下之善而为所欲为。” “太子妃和殿下同心一体,一言一行代表了东宫,自然也是这般想法。卑职耳濡目染,便有幸习得了几分太子妃的作派。” 孟遇安一番话滴水不漏,也让李允琛心中有感:她竟有这样的口齿和见识,难怪陆家这么器重她。若她是个男子,也不亚于顾荀二人。 那日让孟遇安跟去太极殿议政,原是因为恰巧其他太子洗马都不在,并不是李允琛早对孟遇安青眼相看。 他整日国事繁忙,连陆幼薇尚且无暇顾及,哪里还会在乎什么孟遇安? 可她办事妥当,今天又露了口角锋芒,倒让李允琛对她起了那么一点兴趣。 “我看你言语倒好,可愿来勤政殿做个司言?”李允琛浅笑道。 孟遇安心里还紧绷着一根弦,准备随时应对李允琛的下一轮发问,可他却突然抛来了橄榄枝,让孟遇安小小吃惊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连忙顺坡下驴,行礼应承: “多谢太子赏识,卑职一定尽自己所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管他是诚心实意还是一时冲动,只要谢恩谢得快,堂堂太子也不好为这一点小事反悔。 李允琛让孟遇安免礼,随口问道:“太子妃最近怎么样?我也有日子没去看她了。” 孟遇安笑道:“承殿下挂念,太子妃很好。” 李允琛又问:“太子妃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吗?” 孟遇安想起陆幼薇之前那番“君臣夫妻论”的豪言壮语,本想借此机会对李允琛言明,可又觉得十分僭越,恐惹他生气,遂换了说辞: “太子妃自小体弱,便对殿下操劳疲惫更加感同身受,因此日夜祝祷,以求殿下安康无患。” 陆幼薇始终不愿侍寝,即使李允琛一年半载之内不在意,可长此以往终不是办法,孟遇安也只能用体弱来给她打掩护。 不过在陆幼薇和孟遇安的配合之下,李允琛对陆幼薇“明事理,知进退”的贤妻形象深信不疑。 况他本人是真的体弱、兼具繁忙,故就算和陆幼薇成婚半年仍未行房,他也没起什么疑心。 “太子妃有心了。你回崇文馆与顾焱交接一下,后续的事宜他会为你安排。三日后就可以来勤政殿当值了。” 李允琛吩咐完,便令孟遇安退下了。 来时孟学士,去时孟司言,这突然间身份的转变让孟遇安有些如在云端。 司言虽不是什么高官、也入不得庙堂,但好歹位在六品,远远好过女史这个八品以下不入流的小官。 原本孟遇安自知身份尴尬,又没有亲族背景,全靠陆家抬举才走到今天,因此她一直不敢有竞争的野心,深恐行差踏错会自身难保。 可此次阴差阳错之下,让她得以升迁,一点追名逐利的念头自此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