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幼薇与太子的成婚之日,也就是孟遇安入东宫成为女史之时。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提前熟悉宫里的各项礼仪规制,以便尽快适应自己未来新的身份。 眼下已经过了子时,孟遇安依旧在灯下练字。 女史毕竟不同于普通的官家女子,在文史书画上显然有更高的要求。 孟遇安这一手繁体毛笔字,还是拜陆幼薇所教,可要是拿到皇宫里去,就纯属丢人现眼了。 为了不露怯,孟遇安在书库寻了几本名家字帖,日日练字到深夜。几个月下来,即使不能说是笔走龙蛇,至少也比以前有模有样多了。 正当孟遇安练字之时,忽然听到房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不觉内心深感奇怪。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找她? 孟遇安放下笔,前去开门,发现竟然是陆煜。 “二公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孟遇安惊诧道。 陆煜淡然一笑:“你怎么不叫我‘二哥哥’了?” 孟遇安一愣,旋即自嘲道:“你看我,一心放在笔墨上,这脑子都糊涂了。” 于是重新问过:“二哥哥晚上来做什么?” 陆煜垂下眼睑,盯着地面说道:“其实,我还是更习惯你叫我‘二公子’。” 看他这样反常的表现,孟遇安心中疑窦丛生,却又不敢问,只能附和笑道: “那我就还像最开始那样唤你‘二公子’。这样也好,将来做了东宫女史,这陆家义女的身份只怕也要抛却了。” 陆煜仿佛镶在了门框里,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僵持了片刻后,孟遇安有些尴尬,只能没话找话道: “二公子......要不要进来坐坐?” 陆煜向房中看了一眼,脸上闪烁着难以捉摸的表情,吞吞吐吐道: “这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怕不大好吧......” 孟遇安陡然想起,陆煜已经和贺令娴成婚了,赧颜笑道: “是我考虑不周了,二公子是有妇之夫,怎么能因我坏了名节呢?” 随后踏出门槛,顺手带上房门道:“那我就陪二公子在外面走走吧。” 陆煜的声音中有几分期待:“孟姑娘已经许久没有与我共处同聊了。” 孟遇安笑道:“那今夜我就‘乘兴陪君子’了。” 此时正值正月,天气寒冷得紧,孟遇安和陆煜并不敢走到太过偏僻之处,只沿着回廊缓缓踱步,还能蹭到一点室内的暖意。 “二公子有心事吗?”孟遇安问道。 陆煜先是沉默,而后叹道:“你已看出来了,又何必问?” 孟遇安并不知道白天贺夫人与陆煜争吵的事,一时也猜不到陆煜为何而愁。 但贺令娴在孟遇安刚从田庄回府的那天,曾来找她聊过许多,话里话外也让孟遇安对这夫妻俩的情况炳如观火。 那番谈话其实并没有谈出什么结果来,贺令娴只是隐晦表达了自己的一些失落,还透露了陆煜的“巫山沧海之叹”。 孟遇安仅凭这两点以及对他们的了解,就大致可以勾勒出一个答案。 老实说,孟遇安现在心里很惭愧。 从贺令娴迫不及待来找她那天起,孟遇安就已经开始暗自后悔了。 她为了摆脱陆煜的纠缠和府内的流言,自告奋勇向贺夫人献计,前前后后费了如此大的精力,才让陆煜和贺令娴终成眷属。 可看他们现在的光景,好像一切都是个错误。 而孟遇安,就是这个错误铸造过程中最大的推力。 “二公子,对不起。” 这是孟遇安第一次向陆煜道歉,还说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令人费解。 陆煜不解问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道歉?” 孟遇安哑口无言,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咙口,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很想告诉陆煜,从一开始那些出口成章的诗词,都是假借他人所作的。 她也很想告诉陆煜,七夕夜他与贺令娴的偶遇,都是她一手策划安排的。 可是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勇气,在此时此刻向陆煜坦白任何一件事。 孟遇安抑制住了坦白的心,只模糊其词道: “我从未忘记过二公子救我出寻芳阁的恩情,因此如果做了任何伤害你的事情,我都会于心不安,还是先道歉比较好。” 陆煜不知道她这话从何而起,还以为孟遇安仍在为她拒绝自己的示好而愧疚,便宽慰道: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说它做什么。” 孟遇安却是也没正确理解陆煜的意思,忙说: “不管过去多久,我都不能视它为理所当然。二公子,我只希望你安好。” 话一出口,孟遇安便觉得自己说得有些造次了。 这放在现代尚且暧昧的说辞,在古代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表白啊。 眼看自己越描越黑,孟遇安只能换一个方向: “其实二公子也不必一直对少夫人冷若冰霜,你们既然结为连理,为何不试着接受她呢?” 陆煜脸上刚才还荡漾的笑意顿时消失了,语气淡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