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夫人一早就给贺家传信,说孟遇安在戌时之前就会到,因此贺家早早地安排人在府门口等待。 可足足等到了戌时三刻,才看到了孟遇安的车驾的踪迹。 孟遇安下车,对两个小厮说:“你们回去吧,也给夫人和小姐报个平安,就说我一切无恙。” 两个小厮答应着驾车离开了,孟遇安在贺府佣人的陪同下进入后堂内室,再一次见到了贺令娴。 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在三月初三的曲水流觞宴上,当时贺令娴盈盈立于溪畔柳树下,宛若天人。 今天的贺令娴虽然只穿着家常衣服,也不施粉黛,但比春宴那日更多了一分天然去雕饰的清纯。 孟遇安福下一礼,贺令娴赶紧过来搀扶,客气道:“我怎么敢让姑娘对我行礼。” 她是世家小姐,竟会如此谦逊?孟遇安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只当贺令娴性格如此,也没多想。 贺令娴打量孟遇安一番,眼神微微颤动,神情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这是陆二哥哥十四岁那年来我家里做客时穿的衣服,遇安姑娘穿上,很是清朗俊秀。” 孟遇安看这情形,像是起了一点子小女儿的醋意——只是贺令娴端庄知礼,没有表现出来。 “原是贺夫人考虑周全,说女孩子出门多有不便,才特意让我换上的男装,实是贺夫人有心了。”孟遇安解释道。 贺令娴垂眸“嗯”了一声,唤来一个小女孩,把她引到孟遇安身前,温柔道: “这是我的小丫鬟星儿,这一个月就让她来服侍遇安姑娘吧。姑娘的一应衣食用度,皆是和我一样;若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就让星儿告诉我。” 孟遇安忙说:“我就是陆二小姐的丫鬟,怎么还能让丫鬟来伺候我呢?贺小姐只消给我个栖身之檐即可。” 贺令娴浅笑起来,没有回应孟遇安这一句,显然是以为孟遇安在开玩笑。 她给星儿递了一个眼色,星儿便笑容可掬地对孟遇安说:“姑娘请随我来吧。” 孟遇安跟着星儿来到了一个房间,就在贺令娴所住院落的偏房,其内中布置陈设,与贺令娴的屋子不相上下。 星儿安顿好孟遇安,笑道:“我们姑娘说,今日时辰有些晚了,遇安姑娘舟车劳顿也辛苦了,就明日再见。” 星儿说完就退下了,孟遇安思量一番便睡去,一宿无话。 次日卯时,孟遇安便醒了。星儿早打来了洗脸水,还端来了早餐,又张罗着帮孟遇安整理床铺、穿衣梳头。 孟遇安在现代时,上学住宿舍、工作后独居,来了古代又一直当丫鬟,还没被人伺候过,体验过的最贴心的服务也就是海底捞了。 此时被星儿当成千娇百弱的小姐伺候,还真有些不习惯。 孟遇安一边不停给星儿道谢,一边帮她一起干,倒把个星儿给弄得不好意思了。 收拾完一切,又用过早膳,孟遇安在星儿的陪同下来到贺令娴的房中。 贺令娴也已经起身了,看样子也用过膳了,一个丫鬟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盘碟。 孟遇安看时,贺令娴没有梳高髻,只松松挽着头发,拿一本古乐府在专心读着。 见孟遇安来了,贺令娴笑着起身,问好道:“遇安姑娘昨日旅途辛苦,今天怎么起得这样早。” 孟遇安回礼:“既然是为贺小姐的大事而来,自然不敢怠慢。” 贺令娴面色有些怅然若失,眼神回避孟遇安,痴痴望着窗外道: “二公子喜欢的诗书,我也读过不少,但总是比不得孟姑娘这样才华横溢、出口成章。” 孟遇安心里有点愧疚,毕竟她是假借了李白苏轼的才名,这又何尝不算是一种欺骗呢? 但当初为了脱身寻芳阁,孟遇安不得不出此下策,确实也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一段纠缠因果。 孟遇安走到贺令娴身边,轻言道: “贺小姐蕙质兰心,这‘才气’也是可以培养的。但若想作诗,必先背诗,姑娘这一个月就想跟着我多记诵些诗赋,来日必有大成!” 贺令娴转头,柔情似水地看着孟遇安,眼神中含着幽怨:“多谢孟姑娘宽慰。” 孟遇安莞尔一笑,道:“那我们先从基础的开始吧。” 说着,孟遇安坐到桌案前,拾笔蘸墨,凝眉思索。 按照陆煜的性格和喜好,他对意境悠远、富有哲思的诗篇最为青睐。孟遇安提笔写下一首李白的《子夜吴歌·秋歌》。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孟遇安一边写,贺令娴一边念。多亏陆幼薇一直教孟遇安写繁体的毛笔字,孟遇安才不至于露了怯。 写罢了,孟遇安笑道:“我的字甚丑,姑娘见笑了。” 贺令娴忙说:“孟姑娘谦虚了。这字如何暂且不论,但孟姑娘的诗一如既往地好。” 她走到博山薰炉前,融身在袅袅轻烟中,侧对着孟遇安说道: “我还记得三月初三那日,孟姑娘所作之诗,有‘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二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