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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
无咎的名字是雷洲岛岛主取的,他是岛主从附近的小岛上领回的孤儿,父亲死于海难,母亲病故。他是岛主的大徒弟。
造剑,他没有师弟欧勖精通(注:勖,音xù);解毒,他不及师妹艾雨;用毒,他是翘楚。
他们师兄妹三人一起长大,艾雨还是岛主夫人的义女。由于岛主的长女雷薷已和代明德公定亲(注:薷,音rú),而次女雷露天生质弱,受不了毒药的气味,雷氏世代相传的秘术只能传授给艾雨。
于是无咎心爱的小师妹成了一身是毒、无法亲近的雨后。艾雨甘愿,无咎没有反对的立场,他感恩并敬重雷家,但他恨自己不能得到想要的女人,只能想要别的。
岛主的长女与明德公成婚,无咎奉命跟随雷薷前往昭潭,他的新主子是明德公夫妇,也算光宗耀祖,可惜他并没有什么官职。
和无咎一道的还有雷洲岛司事迟靖。迟靖不懂为何雷露要跟随姐姐到深渊,而无论如何不愿回应他的感情。
迟靖只是暂住在昭潭,他此行的任务是前往悦原接替年迈的前辈管理密山领地。他终于没能打动雷露做领主夫人,只得自己上路前往密山。
其实雷露也不是完全不喜欢他,只是雷氏姐妹有着不可与人说的秘密,既然姐姐已经不得不嫁人,那么她——该怎么办呢?她太弱,只能依靠父母和姐姐,她依恋姐姐,又想自己成为那样的人,或者得到姐姐所拥有的东西。
姐姐很照顾她,而她讨厌自己只能被照顾,她离开雷洲岛是离开作为雷氏一族无用的自己,离开未知的安排和危险,而在昭潭,她仍旧多余。
她深陷尤苦,无处解脱,纠结之时,她犯了大错,与醉后归来将她当成妻子的姐夫同寝(注:其实任无形没有喝醉,他是喝了会使人晕幻的药酒),在姐夫醒前被姐姐发现。
姐姐第一次发火打了她,却不完全是因为她在姐姐怀孕之时与姐夫有染。
幸亏姐夫当夜喝的是他弟弟给的千日醉,醒后什么也不记得,姐姐让她守口如瓶,不料她竟有了身孕。
姐姐不忍心让她打掉孩子,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找来无咎,说雷露和外面的男人有染,怀了孩子,让无咎认这个孩子。无咎没理由拒绝。
他那温柔冰冷的小师妹已不能像从前那样照顾他,为他解毒疗伤,他已不能碰触甚至不能太接近她,因为她修炼的秘术让她成了无解的毒药,所以给哪个女人名分已无所谓。
况且雷露是岛主的女儿,虽然她体弱多病、内向阴郁,与独立聪睿的姐姐有很大差距,但能做岛主的女婿,他很乐意。他知道雷露也不喜欢他,这样正好。
虽说他不知道她怀了谁的孩子,她为何不肯嫁给身为密山领主的迟靖,然而那些不关他的事,无需深究。
雷薷请明德公为无咎和雷露赐了婚。
雷薷怀着明德公的孩子将正妻之位让给西未侯之女秋梓杉,无咎觉得她确实是个不一般的女人。
秋夫人也很有趣,让明德公为她在丞州临安城修建鹓雏宫,建好后她便常住在那里,而昭潭的香苑还是让雷夫人居住。
雷氏姐妹的孩子相继出生,都是男孩,都长得比较像母亲,无咎没什么好担心。
任苍麒的名字是明德公取的。无咎没有姓,雷露给孩子取名空夜,无咎觉出她心境苍凉,但他管不了。孩子叫他父亲,他不知该不该回答,有些尴尬。
任苍麒五岁便被送入皇宫,给四岁的皇子做伴,暗影门掌门的心思,无咎已经了解了几分。
秋夫人搬进鹓雏宫后,掌门在雷夫人那里见到了美人陶樱,虽然没有名分,陶夫人也为掌门生了个儿子,取名任梧凤。
外人不知道明德公还有个次子,而暗影门的人都认识二少主。
说起北堂主的称号,是因为掌门封了投奔暗影门的共工氏首领为东堂主,便任命一直跟随自己的无咎为北堂主,并称呼东堂主为“无羁”。
他们在江湖上有另外两个名号——冷面无情、易于常人的“毒怪”,和诡谲莫测、心狠手辣的“刀魔”。
当无咎远远地看着被称为雨后的师妹到参辰岛接任悠泽领主之位时,不经意间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被雷夫人看在眼中。
————
西
轩辕山,湟原城,领主府。
望七之年仍旧面色红润、身体健朗的名医李融此时神情凝重,领主的病情日益加重,恐怕回天乏术。轩辕鉴心里也清楚自己时日无多,但他最难决定的事情仍旧悬而未决。
李融退出门外,悄然而去,被不远处的护卫们看在眼里。
入夜,司事税杲和卫队长兆忠业来到大少主轩辕奭房中(注:杲,音gǎo;奭,音shì),并派人把守在来往的通道里。
税杲:“看样子领主大人撑不了多久了。他迟迟没有公布‘蚀魄’的继承人,这事……”
不用旁人明说,轩辕奭也早就对此心怀不满。他的三弟可以不计,反正他只会奏乐谱曲,可二弟那种怪异出格的人怎么能当轩辕一族的首领?那种人除了用剑有点天分外,其他一无是处,父亲究竟在犹豫什么!
兆忠业:“属下听到一个传言。”
轩辕奭:“……”
兆忠业露出勉为其难的样子,“族长有意将‘蚀魄’传给二少主,但他深知大家拥护少主,不会同意,所以想悄悄地将‘蚀魄’交给二少主,把生米煮成熟饭,让大家接受既成事实。”
轩辕奭压了压火,尽量低声道:“……有这种事?”
兆忠业:“属下不敢胡言。这是族长的家事,外人本不该多嘴,可属下十分担心倘若轩辕瑨当上首领(注:瑨,音jìn),族人和臣民们就要遭罪了。”
轩辕奭:“……那依你们看,该怎么办?”
税杲:“下官以为,虽然有点不合适,也只能向领主大人问问这事了。”
兆忠业:“属下认为可行,万一二少主趁族长不太清明时拐走‘蚀魄’,就糟了!”
轩辕奭:“那……好吧!”
此时,轩辕瑨正在暗谷塔城(注:塔城位于暗谷西北,与昆仑山交界),他约了那个叫无羁的人明天在断松冈对战。
他们初次见面——应该说认识,是在塔城附近的一片混战,怎么打起来的已经忘了,谁跟谁一伙跟谁谁打也不太记得,只是那家伙加入他们帮了他,然后说自己叫无羁,于是轩辕瑨说自己叫无禁。
反正都是假名,叫着顺口就行。轩辕瑨的真名要么是护身符,要么是招风树,不说为妙,他才能想干嘛干嘛。
他和这个叫无羁的人有点缘分,见过几次,打过两次,一胜一负。上次被他的什么魔刀砍断了宝剑,这回特意换了把厚重的,以雪前耻。如果有“蚀魄”想来不错,不过他可当不了族长和领主,想想都烦,所以还是算了。
第二天吃过午饭休息了会儿,无禁便来到断松冈,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坐下来闭目养神,天气很好,竟睡着了。醒来时已过了约定的时间,不见有人来,等到黄昏,只有他一人,于是悻悻回了塔城。
第二天又往断松冈去看,无羁还是没来。第三天突觉无所事事,决意回家看看老爹。
自从母亲病逝后,轩辕瑨野得更厉害了,很少回家,总是在外面飘来荡去,说他出格,又很少惹祸,或者惹了祸只是族人不知道。
他是个打不怕、教不听、管不住、治不了的随心所欲让人头痛的家伙,偏偏武艺过人,有很顽强的生命力。
他这次出门不久,谁也没料到他那么快回来,而且走了暗道——那是他小时候在父亲房里到处捣鼓碰巧发现的,没告诉别人,后来有一次悄悄从暗道进去吓了父亲一跳,父亲摸摸他的头,让他小心别让其他人知道,他很是得意。
这回他又记起,于是从离领主府很远的隐秘入口进去了,没看见领主府周围数倍于平时的护卫们。他走到父亲的房间底下,听听上面没大动静,便打开、进去。
哥哥看见他的神情异常震惊,司事和卫队长的脸色也变了。面容憔悴目光凄哀的父亲突然眼前一亮,将手上的宝剑递给次子,用力大声道:“拿着!你是‘蚀魄’的主人,瑨!”然后对长子等人道:“天意啊!”
轩辕瑨握着“蚀魄”,莫名其妙。轩辕奭等人愣了片刻,税杲突然大声道:“轩辕瑨擅夺‘蚀魄’,请少主下令将其拿下!”
轩辕奭顿了一下,大声道:“上!”
轩辕鉴气急攻心,捂住胸口对次子道:“今天由你替我清理门户!”
不知道为什么而打,然而只能打,很多人冲进来,很多人包围了他,一个个上来、倒下。“蚀魄”果然好用,只是容易失手杀人,可他管不了那么多,那些人都想要他的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的亲哥哥,虽说合不来,但也不至于下杀手呀,他手下留情只伤了他,而他却拉起父亲要挟他,他竟然没发现,父亲已经断气了。
接下来,愤怒吗,难过吗,为了什么呢?
主事阮耘和轩辕祉赶来时(注:阮耘,音ruǎnyún;祉,音zhǐ;轩辕祉是轩辕鉴的幼子),外面的护卫们僵在门口,里面的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领主房里有二少主出门时带的包袱,里面有穿过未洗的衣服,他回来过。
不知内情的众人以为轩辕瑨杀亲,夺走宝剑;知道或猜到内情的人唏嘘这意外的巧合,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觉得事有蹊跷的人也不方便明说,只静观事态发展。阮耘代领主下令,缉拿轩辕瑨。
一身是血的轩辕瑨从暗道离开后一路逃往暗谷,身上只有钱和两把剑,其中一把杀了他的亲哥哥。父亲也死了,他得到了“蚀魄”,却不可能成为族长,也回不去了。该高兴吗?他在旷野中大吼一声,四下无人。
轩辕瑨连夜逃至边境,白天用剑指着一个路人要了他包袱里的一身衣服,给了他点钱。轩辕瑨把自己洗干净,换了衣服,扔掉血衣,抱着剑坐在树上,呆想。不能睡,继续逃亡,直至塔城。
这里的人们还不知道那件事,他在这里的名字叫无禁。他在客栈睡了一觉,饱餐一顿,带上水和干粮,再上路。
没过两天,塔城的街上贴上了轩辕瑨的画像和轩辕山领主及长子、司事、卫队长被杀,多人死伤的消息。客栈老板有些后怕,却没声张。
因事失约的无羁到塔城看那个剑法奇谲的人还在不在,意外看到街上的告令,有些惊愕。
无羁想了两天,有关共工氏和轩辕氏的恩怨,有关轩辕瑨。虽然时势不在,无法取而代之,但至少可以幸灾乐祸,然而似乎还有别的事情可做。
无羁乔装改扮并将伏魔刀掩饰好,到轩辕山周围打探了一下,人们都在讨论此事。
据说轩辕祉拒绝接任族长和领主之位,要为尊亲守孝,并追查此事。有人欢喜有人愁,大多数官员和亲戚们为争拥立之功乱成一团,捉拿逃犯的事虽然也在进行,但没那么上心。
无羁凭着经验和直觉在暗谷寻找无禁,运气好,被他找到。
无禁还是那么不伦不类,只是眼底多了阴沉腐坏的气息,看见他,拔剑相向,他刚要解释,只听到:“你来晚了,开始吧。”
无羁知道打了才能说话,便道:“来吧!”
这一战,心情复杂。无禁的剑告诉无羁,他家主人情绪不稳,但功力很强,他不疯狂,只是生气失望。
刀剑相抗间,无羁问:“你杀了家人,是为了得到’蚀魄’?”
和他预想的不同,无禁没有愤怒、不安或辩解,他貌似出神,手上力道不减,一会儿缓缓道:“这样解释也不错。”
无羁想了一想,“你知道我是谁吗?”
无禁睨笑,“谁?”
无羁:“而今共工一族的首领。”
无禁愣怔片刻,若有所思,“听说共工一族改姓洪了。”
无羁瞋目盻之,“那些人不配做共工氏的子孙!”
无禁盱盱然,“你是族长之后?”
无羁:“长孙。”
无禁:“同是天下倒霉人。”
无羁:“……那你跟我去个地方吧。”
无禁:“找死我不去。”
无羁:“你多虑了!”
无禁:“那可说不好。”
无羁:“你以为你的族人们会放过你吗?”
无禁:“你和你的族人们会放过我吗?”
无羁:“如果掌门留你,我就不杀你。”
无禁:“掌门?你不是首领吗?”
无羁:“你敢跟我去见他吗?”
无禁:“为什么要去?”
无羁:“因为你走投无路,只能进暗影门。”
无禁:“暗影门?”
最后是怎么决定的,无禁忘了,他并不信任无羁,只是跟他一道到了无门殿,可能他又打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