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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仲恒第一个清醒过来,看到受伤的任朔,深感错愕,但没有立刻上前问询,他感到气氛诡异,夫人和孩子不在,身旁的昆仑子和观临子也不见了。回想最后一个画面——夫人所使用的,能让自己昏倒的剑,不是“却邪”……
秋仲恒轻轻走到任朔身旁。眼中空空如也的男人面无表情,如木偶一般格支支转过脖子,看到秋仲恒,方才皱眉露出悲楚。
秋仲恒小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任朔看了他一会儿,转回头,仰面朝天,闭上眼睛。“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吧……”
秋仲恒愣了一会儿,没再询问夫人和孩子的去向,转而道:“先包扎伤口。”
其他人也陆续醒来,有人赶忙取来药箱,有人马上去林园请来疡医,有人不知所措也不敢吱声。
莫染问任朔:“姐姐呢?孩子呢?”
任朔并不感觉伤口有多痛,但他抬手扶住肩膀,垂下目光。莫染也想忍住心中的焦急,却难以安静下来。周彬彬让大家把园子收拾一下,所有人留在关心园待命。
疡医将任朔的伤口处理好,任朔起身走回莫然的卧房,莫染和秋仲恒跟过去,其他人留在外面。
任朔打开柜子,孩子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是忘了带走,还是根本不需要……
此时秋仲恒发现——“妆奁上有一封信(注:奁,音lián;妆奁是女子梳妆用的镜匣)!”
莫染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拿起信封,上面熟悉的笔迹写着:弟莫染亲启。莫染看了看任朔,取出信纸。
“今生姐弟缘尽于此,愿你一切安好,勿要挂念。我和孩子有要事在身,请勿烦扰,这是天意,难为,难违。莫然。”
莫染看完一遍,又看一遍,拿着信笺的手有些颤抖,“这是什么意思?”
任朔接过信,看了看,还给莫染,“这是给你的。”
莫染:“什么是天意?”
任朔:“我也不知道。”
莫染:“姐姐和孩子到哪儿去了?”
任朔:“我也想知道,但她不让……”
任朔坐到床上,看看旁边空空的摇篮,“莫然成了‘沉星’的主人,刺了我一剑,把孩子给了昆仑子和观临子,走了。”
秋仲恒闻言又吃一惊,“昆仑子和观临子?”
任朔:“嗯,他们好像就是来带走孩子的。”
秋仲恒:“……夫人怎么会成为‘沉星’的主人?”
任朔似乎费了很大劲才站起来,带着二人来到书房,关上房门,打开密室的机关,进去一看,果然只有“沉星”不见了。任朔现在没有心情解释,然而秋仲恒和莫染也明白了大概。
刺杀公爵,带走皇家秘宝——世间传说的魔剑,这罪名……莫染不敢相信,但任朔不可能说谎,这是难以捏造的事件,可怎么会!莫染的心情从焦急变为忐忑,虽然很想找到姐姐追问缘由,虽然姐夫对姐姐很好,但这一次,事关生死。
任朔关上密室,坐在案前凝思许久,对秋仲恒道:“帮我传话吧。”
秋仲恒:“好。”
一旁的莫染十分紧张。
任朔:“夫人不小心动了宝器的机关,令各位受惊了。我为了止住宝器不小心受了点儿伤,还望各位不要伸张。夫人和孩子……回了娘家休养,请大家不必担心。”
任朔说完,看着莫染,“房间柜子里有些银两,你分给大家压压惊吧。”
莫染说不出话,感激地点点头,退了出去。
任朔对秋仲恒道:“好在没有外人,告诉陈钊守口如瓶。”
“好。”秋仲恒嘴上答应,却没有行动。任朔没有催,等他问。
秋仲恒:“你……真的不去找她们吗?”
任朔:“啊。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秋仲恒伫候许久,方出去传命。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夜深人静。周彬彬带着疡医和随从回了林园,秋仲恒和莫染留在关心园,他们不敢离开任朔身边。侍女们搬到稍远一点的房间,在屋里悄悄讨论着事情的经过。
任朔吃了碗粥,喝了药,像平常一样回到卧房。就在昨天,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在这里……他感到从胃里到喉头一阵酸楚,很想呕吐。他捂住嘴,倚靠在柜子上,不经意间看到柜门开着的半边下层有些他之前没见过的衣服。
他慢慢蹲下去,拿起一件,打开,是茶色暗花常服,正是他的尺寸。终于,泪水逃脱了束缚,滴落在这件针脚很新的衣服上,涟涟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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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不住》
镜花水月手中沙,海市蜃楼梦里她;
湖云潭影雪上景,暮霜晨露月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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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伯回来之后,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和关心园密室的机关,只能嗟叹。秋仲恒回月桂城时带走了关心园的几名侍从,其他侍从由伊伯安置。
事情的后续更加令人意外。尚未伤愈的任朔留下一封给承熙皇帝的信,隐退无踪。伊伯一边派人寻找,一边亲自和陈钊一起送信到皇宫。
承熙皇帝看了信,询问了陈钊后,第二天下令查封关心园,并让伊伯留在临安城待命。
承熙皇帝身体不适,太医诊治后告知女皇已有身孕。夏薰休养数日后还是没收到任朔的消息便亲自去了戊己山,不久退位。皇子夏昂还父姓,成为代明德公。夏薰退位前解封了关心园,让伊伯代为管理。
莫染在风波过后终究不能安心,独自四处寻找姐姐、外甥,或是能让他放下的机缘,踏遍千山万水,最终回到临安城,在莫家的老宅里见到周彬彬,被带回林园,后来与周彬彬成亲,做了伊伯的女婿。
其实伊伯与莫染姐弟的父亲早就相识,但他并不知道莫然将孩子交出并独自离去的原因,而他知道的那部分他还不能说。
现在,回到孩子满月的那天,说说再未回来的莫然。
走出关心园的莫然什么都不能想,现在还没离开,怎能怀念。她已经换上了朴素的着装,凭借常年生活在临安城的记忆顺利走出城门,她背离所有之后唯一想去的地方是洪荒镇安祠——母亲的身边,虽然可能无法到达。
自从来到临安城就很少出远门的莫然最熟悉的是到织物最多的悦原松桂城的途径,临安城的商队经常去那儿进货,佰一坊所用的布料、丝线很多产自那里。但她现在不能在临安城停留,只能步行到凤仪,那里是商队离开临安城后停靠的第一站(注:凤仪,地名,位于临安城北)。
城外的村庄正值秋收时节,到处是忙碌的人们。莫然从未时一直走到酉时,没吃东西也不觉得饿,没有喝水也不觉得渴。日已西斜,附近的房屋越来越少,应该找个地方借宿的想法一直都在,只是双脚一直沿着道路向前走,停不下来,仿佛只要一停下就会半途而废。她不能回头,不能后悔。
一辆小马车经过她的身边,和之前经过的几辆车差不多,然而这辆车在她旁边停了下来。
“姑娘,你去哪儿呀?捎你一程吧。”说话的车夫是个皮肤黝黑、上了年纪的老翁,旁边坐着一个小女孩。
这情形,这心境,莫然不想怀疑别人的用心,何况,还能怎样。
莫然:“我去凤仪,想找个地方借宿一宿。”
老翁:“你若不嫌弃就来我们村吧,往北二里地就到。”
莫然:“好啊。”
老翁:“你坐后面吧。”
莫然:“唉。”
事情比预想的还顺利些,不用自己找,有热心人安排,付一点点钱,在农家小院住一晚。别人都在忙,没空打扰她,她不用说太多话,稍微帮帮忙,累了就睡了。第一晚,居然也睡着了一会儿,这是好事。
第二天,村里有人要到北边地里去,又捎了她一程。她继续赶路,中午吃点干粮,下午到了凤仪。住店,吃饭,生活原本很简单,没了谁也照样过,只要有命、有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