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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胤来到和府,一进房间,便看到邹冰恕拉着脸。
“你到底要跟我们卖关子到什么时候!”邹冰恕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
“看来说与不说问题都挺大。”东方胤一脸无奈。
孔荻在一旁不插话,等他俩慢慢谈。
“什么事情那么严重?”邹冰恕看东方胤面色阴沉,稍微有点心虚。
东方胤:“我请你们帮我想想这件事该怎么办比较好。”
你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邹冰恕心里调侃东方胤却没说出口,怕他改变主意不说了。
这里是和瑞达府上一间特别的房间,隔音非常好,专门用来谈机密的事情或是给特别的客人使用,当然从外面看起来和其他房间没什么两样。
东方胤对孔荻道:“孔大人还没见过他吧——邹少主之前在密山见到的叫做无泪的人。
五年前,我在兰桂城郊偶遇了这个人,看他无家可归的样子就把他带到了我在汤丹附近的一处住所,让他在那里生活。我没有打听他的私事,他也没问我是谁。
去年九月,他提出让我带他去明海,我们刚起程就接到邹少主的传信,于是我把他单独留在密山,自己到奎壁书院见邹少主,然后我就被卷入某件事,而他不慎摔伤失去了听说能力。”
邹冰恕安静听着,不敢看东方胤的表情。
东方胤继续道:“他被人所救,最近奇迹般康复了。他现在改名叫禾方,禾苗的禾,方向的方。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穿着女装,我一直没问原因,还以为他是长得太像女子所以干脆穿女装。我最近问了他,他说自己从小被当成女孩养大,原因我先不断言,但结局是——”
东方胤顿了一下,把视线移到两人中间,“他的父亲将另外一个女孩易容成他的样子嫁给了东辰公。”
“什么!”邹冰恕惊诧不已。孔荻也深感意外,这事实比他的猜测更为离奇。
孔荻:“这可是欺君之罪。”
东方胤:“他父亲是在东辰公见过他之后才知道他不是女儿。”
孔荻:“你是说……”
邹冰恕:“这怎么可能!”
东方胤:“不知道姬漫兴用了什么方法,但她成功骗了所有人十一年。”
孔荻:“十一年……那不是……”
东方胤:“独孤耀气疯了,一怒之下杀了她。”
孔荻:“……”
邹冰恕:“怎么会这样!”
东方胤:“还有下文。禾方说被送去易容的姑娘没能在东辰公派人迎亲之前赶回,而正巧这时有人来寻仇,他被追杀,幸好被人救下,但他怕连累别人就走进了冥街,这样出到悦原。”
东方胤说完,三人沉默了一阵。邹冰恕咬牙切齿道:“……独孤耀那个混蛋!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要灭口,还装出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独孤耀的模样和他父亲邹衎的脸重叠在一起,令他的身体开始颤抖。
“先不要断言,这只是一种可能。”东方胤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孔荻思索片刻道:“看来得把事实查清楚才行。禾方能走出冥街,这可非同一般。”
东方胤:“嗯。还有更不一般的,他能让筋脉断裂的邹少主在很短的时间内复原。”
“真的?”孔荻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邹冰恕。
“嗯,他有很强的治愈能力。”邹冰恕控制住情绪,好好回答。
孔荻:“他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东方胤:“暂时安全。我正在跟和小姐学习化装术,好带他去调查真相。”
邹冰恕:“要带着他去吗?”
东方胤:“他本来就要去明海,虽然我不清楚原因。而且有些事只有他才了解。”
“如果让东辰公知道独孤无泪是假的,你知道后果吗?”孔荻担心事情闹大。
东方胤:“禾方自己并不打算揭穿假的独孤夫人,他也没想到父亲会害他,他甚至觉得这样挺好。正因如此,我更觉得别扭。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想知道事实究竟怎样,包括姬漫兴为什么嫁给独孤耀,还谎称无泪是女儿。”
“确实。”孔荻苦涩坏笑,“倘若我家老爷子和槐江山领主等人知道姬漫兴是被独孤耀杀死的,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邹冰恕冷笑道:“倘若让我知道他设计杀自己儿子,我也饶不了他!”
东方胤:“该从哪里开始调查,你们有什么建议?”
孔荻:“如果你要调查姬漫兴,在去明海之前,最好先去问问理琼枝,作为姬漫兴从前的侍女,她可能是最了解姬漫兴的人之一。只是经过六年前的事,能不能让她开口——就看你的本事了。”
孔荻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东方胤。
“这确实是个办法。”东方胤心里没底,但也只能试试了。
邹冰恕:“去明海调查需要帮手吧,我们先回去帮你想想对策,出发之前记得到少华山领主府叫我一声。”
“谢领主!”东方胤恭敬道。
邹冰恕哭笑不得,不过心情好了点。
不愿意亏欠,却不停亏欠。集中所有精力要在短时间内学会基本化装术的东方胤每天面对和瑞香认真、欢喜的脸,看着她精心为他准备的物品、点心、茶汤等等,心里五味杂陈。
他可以为她做精美的首饰或者给她丰厚的报酬,但他知道她要的不是这些——三大富商之一和家的女儿怎么可能为了钱财对男人好。东方胤心里明白,却也只能装着糊涂。
林梦夕再一次策马飞奔,不再回头。她已经确认禾方是夕夕的毒药,过量会致命。她必须带夕夕逃离,越远越好!
封臻和络绎从昆仑山带回消息:乔公从未将人易容成东辰公的模样,除了碰巧找见长得很相像的人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是“镜影”——这是乔公告诉他们的。
西未侯和天奘法师还在觉得“镜影”很不可思议,又得知了另外一个惊人的事实——独孤无泪从去年十一月到今年一月都在玉颜山庄,所以东辰公夫人可能另有其人。
“这叫什么事……”西未侯陷入沉思。
天奘法师略思片刻,提醒道:“我们最好先把邹冰恕请回来,问问他见过的那个‘相像之人’的详情。”
西未侯:“对。你们速去将邹冰恕请来,此事切不可泄露。”
“是。”封臻和络绎领命而去,没过两天就将回程路上的邹冰恕和孔荻带回比邻轩。
西未侯开门见山:“特意把两位请回来,我也就不绕圈子了。邹少主,能请你详细描述一下那位和东辰公夫人长得很像的人吗?”
邹冰恕在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答道:“晚辈不敢欺瞒大人,但这件事需经我的一位朋友同意,他现在就在月桂城,我可以去找他。”
西未侯:“好,有劳少主!”
邹冰恕:“大人言重了!”
邹冰恕自己来到和府,找东方胤说明情况。
东方胤思索一刻道:“我们去问问当事人自己的意见吧。”
论道大会结束后,街道宽阔多了。诚谊客栈中传出美妙的乐音,禾方坐在大堂里弹曲给休息中的伙计、厨师们听,这一幕其实很温馨,邹冰恕心里却不是滋味。
禾方专注地弹奏,神色安宁,旁边的人都在静静地聆听,邹冰恕和东方胤没有上前打断,直到一曲终了,有伙计认出少华山领主,众人起身迎客。
禾方没有回头看来客,直接上楼回房,邹冰恕示意伙计不用招呼之后和东方胤一起跟随禾方来到楼上,禾方见是他们,迎进屋内,请坐沏茶。
东方胤出去转了一圈,见旁边的客房都是空的,四下无人,才回到禾方房中坐下。
邹冰恕酝酿半天,对禾方道:“好久不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不知这家伙和你说过没有,我叫邹冰恕。”
禾方笑道:“你好!我现在叫禾方。”
东方胤顺便补充了一句:“这位就是少华山邹少主。”
禾方蓦然记起,东方胤当初是想让自己跟这位邹少主同行,难道现在是让邹少主来接自己?可禾方已经不用去明海了,怎么办?
东方胤接着道:“邹少主发现你和东辰公夫人很相像,我就把你告诉我的事和他说了,请原谅。”
禾方:“……哦,好。”
禾方心想既然东方胤认为可以说,那应该问题不大,可能是考虑到去明海需要小心才说的吧。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因为事关生死。
禾方紧张却又装作自然的神情在邹冰恕看来很可怜,他实在开不了口,只好等东方胤继续。
东方胤站起来走到禾方身边,伸手轻轻按着他的右肩,面朝邹冰恕,“西未侯大人已经对独孤夫人有所怀疑,在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之前,你愿意对西未侯大人说明真相吗?或许还能帮独孤夫人求得他的原谅。”
闻听此言,禾方脑子里嗡嗡的,“……西未侯大人怎么会知道……”
东方胤:“欲人勿知,莫若勿为。”
禾方:“……西未侯大人会谅解吗……”
东方胤:“事情如果揭穿,东辰公脸上也无光,西未侯大人也想大事化小吧。”
禾方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只是没想到都走到了这里却还是逃不了。“那……请带我去见他吧。实在不行,求他处死禾方一人就好。”
禾方目光空洞,不再多想,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无望的情绪中。
对面的邹冰恕心中一阵刺痛,对东方胤低吼道:“你不要逼他!”
东方胤坚毅的脸抽搐着,愣是将“我不会让你死的”说成了“能让你死的,只有我。”
收拾好行李,结账离开。一旦禾方进了比邻轩,应该不会再回客栈。邹冰恕给了伙计们一些赏钱,大家很开心。禾方笑着向大家告别,东方胤不看他的表情。
东方胤没有帮禾方化装,只是让他戴了帽子走在旁边,三人径直来到比邻轩。
封臻、络绎对东方胤和禾方记忆犹新,只是没想到原来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辰公夫人和禾方长得很像。
禾方原本很怕见西未侯,等真正见到,却稍稍安下心来。眼前两位长者的和颜悦色不是伪装,那种慈祥之下是非常宽广的胸怀,虽然这是第一眼的直觉,没有任何根据,但禾方并不怀疑。
见到禾方和东方胤的一瞬,西未侯和天奘法师都感到一种莫名的亲近,当封臻和络绎说他们就是帮助邹冰忍成为“沉星”之主的人时,天奘法师感觉到某种契机正在开启的指示。
封臻和络绎退出门外,孔荻和他们一起在外屋等候,里屋连邹冰恕在内只有五个人。
西未侯招呼道:“两位不用紧张,请坐。老夫请两位来,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追究问罪的意思,请放心。”
“谢大人!”东方胤回礼后,大家坐下。
西未侯想让气氛轻松些,微笑着对禾方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禾方:“请大人叫小民禾方就好。”
西未侯:“好。请恕我问得直接,你是不是独孤耀和姬漫兴的孩子独孤无泪?”
禾方:“……嗯,我曾经叫独孤无泪。”
西未侯:“你是男的?”
“……嗯。”禾方半低着头,双手放在腿上,轻轻握拳道:“因为……母亲其实没有女儿,所以只好找人冒名顶替。对不起!”
西未侯:“你别着急,我不是要怪罪谁,只是想请你帮我解开疑惑。我有一些问题,如果你知道请告诉我答案,不知道也没关系。”
禾方轻轻点头。
西未侯:“冒名顶替的人为什么长得和你一样,而且名字也一样?恕我直言,收养一个女孩说是你的姐妹也完全可以。你又为什么不在独孤岛而在悦原呢?”
“……”禾方抿着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邹冰恕很想帮他解释,但看禾方的样子,也许他并不想让外人知道家中的丑事,再看东方胤表情严肃、静默不语,自己也不好插嘴。
西未侯不着急,慢慢等着。
过了一会儿,禾方开始试着解释:“不知为什么,母亲没有告诉父亲无泪是男孩,并把他当女儿养大,父亲在东辰公见过无泪之后才知道他不是女儿,所以只好找人易容顶替。
禾方是碰到别的事情,才离开独孤岛到悦原来的。”
闻言,西未侯和天奘法师的神情严肃起来。含糊其辞,明显的掩饰,不可告人的内幕,说不过去的理由。
邹冰恕心里七上八下,东方胤眉头紧皱。
西未侯顿了一会儿道:“‘别的事情’,是有人要加害于你吗?”
禾方心头一紧,他能猜到答案,却不愿多想,随即下定决心道:“事过境迁,已成定局,禾方斗胆请求大人将错就错,不要追究。
假扮成无泪的是位很好的姑娘,成为替身也是迫不得已,大人若要问罪,禾方愿意替她一死,让她成为唯一的独孤无泪。”
禾方抬头看着西未侯,神情并不激动,目光凄凉却温柔。
西未侯皱眉轻叹道:“……我多希望你是我的孙媳妇呀!”
禾方万万没想到西未侯大人会说这样的话。
西未侯见禾方眼神讶异,解释道:“我并不是希望你生为女儿,只是觉得你温柔大度的性情真的很好。有人夺走了你本应有的一切,你还这样维护他们。”
禾方闻言,低下头道:“禾方没有多好,只是希望不要再有更多事情发生了。”
西未侯站起身,“我欣赏你的宽容,只是事情可能比你所知道的更复杂。我告诉你两件事,如果你还是坚持不深究,我就不再追查。”
禾方抬头看着西未侯,东方胤和邹冰恕也聚精会神等着下文。
西未侯:“第一,玉颜山庄的乔公说他几个月前见到你时就知道要想把普通人易容成你的样子非常困难,几乎不可能办到。
第二,梓楠也就是仁惠王不会骗我,瑞丰皇帝当年和姬漫兴的约定是——倘若姬漫兴生下女儿,可嫁与皇子为妻;倘若她诞下男孩,可与皇女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