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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门真是个恐怖的地方。小蜜蜂一边用她最擅长的轻功竭尽全力地逃跑,一边感受着手臂的疼痛和迅速蔓延的恐惧。
她用尽所学,小心翼翼找到暗影门西堂主的住地,还未收集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发现她的男人连一句问话都没有,直接劈了她一剑,剑气之强让及时躲闪的她差点儿骨折,对方丝毫没有要留活口的意思。
幸亏她跑得疾,没想到那人紧追不舍。被死亡步步逼近的她想不起任何有用的事情,只恨不得能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感觉不到周围的情况,她一口气跑出树林,跑到一个偏僻的驿站,扑在门上,倒了下去。
过了很久,小蜜蜂的神智清醒过来,但她不敢睁开眼睛,不敢确认自己身在何处。是死了,活着?被抓,被打,被关押?有人问话吗,她所知道的一切能换一条命吗,说了是否也是死路一条?
如果让人看出她的懦弱,她会被欺负得更惨,然而等死的恐惧很难掩饰……完了就完了吧,干脆点吧,活着又有什么好,有什么好呢……不争气的眼泪居然流出来了,都什么时候了!
她不敢动,却有人帮她擦眼泪,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那样温柔。那不是拿剑杀人的手,是轻柔温暖如羽绒的手,并不非常光滑,劳作的印记很清晰,但是——
小蜜蜂睁开眼。女子忧虑的神情转为欢喜,“你醒了,太好了!”
女子正要起身出去叫人,却被小蜜蜂一把拉住,用的是靠近女子的那只受伤的手臂。
女子赶紧坐好,轻轻放下她的手,“我不走。这只手暂时不能随意活动,静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了,不要紧,别担心,这里很安全,你很快会好起来。”
女子边说边帮她盖好被子。小蜜蜂这才感觉手臂上绑了绷带,好像还上了药。
“想喝水吗?”女子问。
小蜜蜂点了头之后才感到确实口渴。
女子用力把她扶起来,喂她喝水。她记事以来第一次有人那么悉心地照顾自己,虽然她只有十五岁。
她是个孤儿,这没什么稀奇。她被人收养,却不被待见,这也很自然。她经常被打骂,被人欺负,正常。她经常挨饿,后来学会了偷吃的,偷钱买吃的,然后遭遇了更严重的惩罚,受不了也得受着。
再后来,她听说腾云山庄如何厉害,山庄的人没人敢欺负,她便想法投奔了腾云山庄。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就是跪在大门口求人收留,那年她八岁。
她在腾云山庄得到了“小蜜蜂”的代号,也是她的名字。山庄里的人不会随便欺负人,因为这里有严格的规矩。
师傅根据小蜜蜂的身体特点,传授她轻功和简单的拳术。另外还有师傅教授其他知识、技能。
只是,没人会把她当成需要宠爱的孩子,她必须干活,练功,成为有用的人。苦点累点也没什么,做错事的惩罚无非是多干点活或挨两下打而已,她只要能吃饱穿暖就心满意足了。
三年后,她开始执行任务。起先很简单,只是帮忙传递消息,不被人发现就行。当时她才十一岁,很少有人会怀疑或者注意到像她这样的孩子,任务完成得很顺利。
过了两年,小蜜蜂在腾云山庄的地位升了一级,可任务也变成了打探消息,这就难得多了。虽然她天生就擅长探听和躲藏,但有时也会遇到危险,她没有足以保护自己的对战能力,只是逃跑的功夫还可以。
她认识了一些熟人,说不上有多好的朋友。一来身边的人都比她大一些,二来大家都有自己必须做的事情,谁也顾不上谁。
义气是有的,这是规矩,但很多人交友都有目的有偏好,像她这样既没背景又不出众的人,很难得到别人的主动结交,而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交朋友。
她有幸见过几次掌门,感觉和她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她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她只是不能让人知道她其实胆子很小,很怕死。她的生活是完成任务,然后吃饱饭,有衣服穿,有住的地方,就好。
可是,自从腾云山庄和暗影门发生纠葛后,与暗影门有关的任务一个比一个危险。
腾云山庄最厉害的功夫是轻功、飞刀和解锁机关,全能的高手才能进入最上层。小蜜蜂来到山庄的前五年,没听说有高手在执行任务中身亡或受重伤,然而最近一年却接连死了四个人,都是被暗影门所杀。
像她这样负责打探消息的人也死了好几个。小蜜蜂心里很害怕,她不知道周围那些誓要报仇的人是否也会像她一样害怕。
怕什么来什么,她从师傅那里接到打探暗影门西堂主住地并摸清情况的任务。
任务是不能拒绝的,她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开始还算顺利,后来差点儿被杀。任务只完成了一半,但她没有勇气继续,甚至——不想回去。
虽然回去不一定会被责罚,但任务还会继续,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一个,可能终有一天会丢掉性命。不回去……是不是也可以呢?
她由衷感激腾云山庄的收留,也不想背叛,她愿意干活混口饭吃,可她不想死。她可以卖力气,但不敢卖命。
女子:“你能告诉姐姐,你为何受伤吗?”
姐姐?她愣了。
女子:“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先把伤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姐姐?女子如此温柔善良,收留了她这个来历不明又受了剑伤的人。
“这是哪儿?”她问。
女子:“这里是悦原最东边的驿站。”
小蜜蜂:“你是谁?”
“我叫红秀,临时在这里帮忙。”女子答完,没再回问。
小蜜蜂有一种冲动,直接,不聪明,后果很难讲,但是,她不想骗这个人。“我可以对你说实话吗?”
红秀点头倾听,和悦的面容很好看。
小蜜蜂:“我是钥野阳山腾云山庄的人,到暗影门打探消息,被发现,逃到这里。发现我的人没看到我的脸,我还没来得及知道什么要紧事,不会给这里带来危险。”(注:阳山,地名,位于钥野东北部。)
小蜜蜂心想:既然自己现在好好的在这儿,没有人追杀过来,应该可以这样讲。
不曾想,女子居然红了眼睛,“你这么小,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小蜜蜂:“不小啊,我快十五了。”
红秀看着她,轻轻地呼吸,过了一会,“我知道了,你睡吧。”
第二天,小蜜蜂发现其他人似乎都以为她是不小心误闯暗影门的地盘,被凶狠的恶人打伤。大家忿忿不平,说官老爷们也不管管。有人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不敢说实话,别人以为她吓坏了,也没追问。
红秀每天和两位大嫂一起,做饭、洗衣服、缝缝补补。大家对小蜜蜂都很好,她什么也不用干,每天还有饭吃。
过了几天,她的伤好多了,有人问她家住哪里,要送她回去,红秀说自己顺路,到时送她回家,大家都觉得挺好,小蜜蜂却有些纳闷。她不知道该怎么问红秀,好在红秀主动和她说了。
红秀先问道:“你有家人吗?”
小蜜蜂:“亲戚算吗?不过我很久没见过他们了。”
红秀:“……我不想勉强你,但是,请你仔细想一想,是否还要回去。”
小蜜蜂一时没反应过来。
红秀转而问道:“你害怕吗?”
小蜜蜂:“什么?”
红秀:“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到兰桂城去?”
小蜜蜂愣道:“到……兰桂城去?”
红秀:“嗯。最近几天会有人来接我,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小蜜蜂:“……为什么?”
红秀:“因为,我觉得你在做很危险的事,我知道你有你的处境和苦衷,不过,我们可以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离开过去,离开所有不想见到的人,重新开始。”
“我……们。”小蜜蜂呆呆地望着红秀。
红秀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我知道这样说很奇怪……你愿意听听我的经历吗?”
“嗯。”小蜜蜂点点头。
红秀:“红秀不是我的本名。我家住黄土永定城西边的芷村,父母染病过世后,我被叔父卖给了邻村的一户富有人家。
十岁那年,我跟随养父母搬到永定城,在他们开的饭馆里帮忙。我的养父母没有孩子,所以待我还不错,闲暇之余会教我读书认字算账,日子过得很平静。
两年前,养母去世了,我万万没有想到,已经快五十岁的养父提出要娶我续弦,我当时十八岁。
经过一番挣扎和苦思冥想,我决定假意顺从,并在他准备婚礼期间拿了钱财逃跑。
我辗转来到悦原,在月桂城的一家客栈帮工。后来遇见一个人,他对我很好,前段时间他提出带我去兰桂城,我决定跟他走。
因为中途有点事情,他须往丞州一趟,正巧他的一位朋友说驿站这边有人家里临时有事回去了,人手不足,我过来帮忙,也可以暂住些时日。
他大概过几天就会来接我,你考虑一下,和我们一起走吧。我总觉得,你和我有相像的地方,或许是我想给自己找个伴,人与人相遇也是种缘分。”
(注:永定城,地名,位于黄土西北部,靠近丞州;芷,音zhǐ.)
小蜜蜂仿佛看到了乌云背后的一束光,不管这个陌生人值不值得信任,她说出了小蜜蜂最想听到的话。
小蜜蜂很想立刻答应并抱着她大哭一场,但她小心地问道:“那个带你去兰桂城的人会同意吗?”
“会,他会很高兴。”红秀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小蜜蜂。
小蜜蜂:“……我不回去了,我跟你一起去兰桂城。”
小蜜蜂眉眼中的防范和紧张消失了。红秀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抱住她,就像抱住了少时无助的自己。
过了一会儿,小蜜蜂想起来:“如果腾云山庄的人发现我逃跑了,可能会有麻烦。”
红秀:“我们小心不被发现就好。你给自己起个新名字吧,作为新的开始。”
小蜜蜂:“红秀……姐姐,你可以当我的姐姐吗?”
红秀:“好啊。”
小蜜蜂:“那我就叫红豆吧。”
红秀:“红豆,真好!”
后来,红豆跟随红秀和汤洛金来到兰桂城。在汤洛金的帮助下,两姐妹的红家小店在清河街开张营业,日子越过越好。
红豆知道了红秀在月桂城的故事和她对江湖的了解。最让红豆兴奋的是太华山绝顶论道大会,而汤洛金居然就是“天下第一剑士”。
与红秀相遇的两年之后,红豆和汤洛金、扈一凡一起踏上前往太华山的路,她此时的欢心雀跃是幼年的孤女和小蜜蜂不敢想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