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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上古传说中西王母的住地,丰饶而美丽。山顶常年积雪,现在正是冬季,山脚也有些苍凉意,然而高山巍峨仁厚,令人感到自身的渺小和安逸。
无泪跟随邹冰忍穿越过连绵的山脉,来到这一方高洁。他们要去拜访的是名传天下的神秘之地——玉颜山庄。
青白色的建筑,深红的大门,简约大气,淡定宁谧。牌匾上的“玉颜山庄”四个大字非常规矩而端庄,仿若正坐于堂上的淑雅女子,只可欣赏,不可亵渎。
邹冰忍上前轻叩门环,许久,没有动静。邹冰忍又轻叩了三下,静候于门外。他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声音停在门后,门却没有打开。邹冰忍想了一想,又轻叩两下,这时深红的门扉方才缓缓开启。
开门的是一位脸上没有一点儿笑容然而面色十分祥和的少年,若要形容,只能感叹——美若仙人!
玉颜山庄果真名不虚传,一位开门的童子已是世上的绝品。幸亏来者是邹冰忍和无泪,否则恐怕会在惊鸿一瞥的刹那神志失离,半天说不出话来。
邹冰忍觉得盯着别人的脸看不太礼貌,于是稍稍移开视线,行礼道:“在下邹冰忍,这位是无泪。专程前来拜见乔公,烦请通报。”
无泪对童子行礼,微笑无言。
少年只一眼,便将邹冰忍和无泪看了个仔细。稍后,他用略显低沉的声音道:“请两位随我来。”
邹冰忍和无泪跟随少年走过别致的庭院,来到青色石阶尽头的白色屋堂前。房门大开,但屋子里空无一人。少年带着二人穿过中堂,来到一间幽暗的内室。“请进。”
一进屋,邹冰忍便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幽香,香味似乎极其纯粹,却又好像非常复杂。
屋子里,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卧于榻上。少年点亮灯火,邹冰忍顿时深吸了一口气,无泪的目光温柔明净,心中却有些纠结。修长的魅影看向二人的眼中流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波光。
“这两位是邹冰忍和无泪。这位是我家主人,乔公。”少年言毕,立于一旁。
邹冰忍向乔公行礼。无泪行完礼,用手势示意自己听不见、不能说话。
乔公坐直了身子,长直柔亮的发丝轻落于身后,有一缕搭在肩上,乔公伸手顺了顺,简单的动作却十分魅惑。红唇皓齿温软言:“找我的人都只为一件事——说说你们的要求吧。”
邹冰忍顿了一下,郑重道:“在下恳请乔公将在下这张脸变成别人的样子,让人认不出来,不知可否?”
乔公:“就这么简单?”
邹冰忍:“嗯。我想做一个和这张脸没有关系的普通人。”
乔公:“普通?”
魅影缓缓逼近,邹冰忍犹豫了一下,没有躲闪。魅影水滑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拨开邹冰忍的衣襟,露出他胸口上黄色菱形的印记。“‘沉星’的主人,怎么可能普通呢!”
魅影闪光的瞳仁令邹冰忍的视线不自觉地躲开,有些紧张的目光不小心落在了魅影细腻白皙得仿佛吹弹即破的肌肤上。那皮肤上看不到一个斑点、一丝皱纹,甚至精细到看不出纹理,只有一片水嫩。
他的下颌完全没有胡须,少女一般光滑。这个亦男亦女的魅影只是纯粹的美丽着,美得让人忘了去想他是否缺失了某些应有的细节。
魅影收起逼人的气势,用修长的手指将邹冰忍的衣襟整理好,然后轻描淡写道:“只有‘沉星’真正的主人才能拥有这个印记。邹冰忍不曾、不会、不应该、也不可能是普通人。我可以让别人联想不到你的过去,然而你的将来也注定逃不过别人的眼睛。”
魅影明亮的瞳仁转向一旁安安静静的无泪,话却是对邹冰忍说的,“况且,你还带着他。就算他现在听不见,他依然是这天下许多事的契机,而且有着连我都无法改变的容貌。”
“无法改变?”这句话让邹冰忍感到疑惑。
魅影退后两步,在榻上坐下,悠悠道:“人的面相和命运息息相关,改变容貌也就意味着改变命数。所谓命运,有一部分是天命,剩下的才是人自己的。而每个人受天命的多少、强弱完全不同。
我有随心所欲改变人相貌的办法,却没有违逆天命的本事。有些事,有没有能力不要紧,能不能做才是关键。无泪命中注定不属于他自己,而你多少还有一些选择的余地。”
“……”邹冰忍的视线转向无泪,只一眼,又悄然转回,看着榻上神秘的男子。
魅影的唇线勾出一个摄魂的角度,“我已经想好适合你的样子了,只是——”
邹冰忍闻言,从容地掏出一个包裹,双手呈给乔公,“这个够吗?”
乔公接过包裹,打开看了看,笑得很含蓄,“足矣。没想到崇安法师把这个都给你了。”
无泪不知道包裹里面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一直在谈些什么,但他知道邹冰忍有着不能完全做自己的苦衷,他将在这里变成另一个模样。
然而人心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只是相貌会使人联想到很多,会让人怀念,就比如这位神秘的乔公,长得竟有五分像无泪的母亲。
其实无泪也想过改变自己的容貌,那样可能会活得轻松些,师傅给他的珠宝或许足够付酬金了。然而不知为何,无泪觉得自己本来的样子不能轻易改变,那仿佛不止代表着他,还代表着更重要的血缘和关系,以及某种不能言说的深意。
无泪有时候看着自己的影像,感觉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他似乎没有权利左右那个人的人生,而那个人又分明是他自己。对于这种感觉,无泪并不抗拒,他和自己交谈,却无所谓寻找答案。
他一路行走,没有计划也没有目的,只是把经过的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去想还能看见什么,能记住什么,路有多长,还能走多远……
现在,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可以做,就是和同伴分享这些经过,然后在每一个暂停的时间回忆一些段落,只要有笑容,就足够。
有趣的是,乔公将邹冰忍变成了另一个英武的剑士之后,附赠了一颗泪痣在无泪的右眼角。
说也奇怪,仅仅是多了一颗小小的褐色浅痣,无泪的模样并无任何改变,然而乍看一眼的感觉却有着些许不同,就好像冰与水的差别,令人讶异。
“你以后就不叫‘无泪’了,给自己取个新的名字吧。顺便帮他也取一个——他自己想不到的。”乔公细滑的指尖在无泪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边写边瞟了一眼旁边的男人。
男人用不熟悉的面孔做出异样的表情,眼神很平静。
无泪低眉沉思片刻,微微笑起来,继而蘸了茶水在案上写道:“无泪”,然后用一条直线划去,在旁边写上:“禾方”。乔公笑盈盈地点点头。
无泪又写道:“邹冰忍”,同样用线划去,在旁边写上:“陆枫”。一旁的男人看了看,点头表示认同。
乔公眯起眼睛,神色好比妖狐,迷离美绝。他伸手蘸茶水的姿势非常娇柔,让人很难想见那双玉手的力气——
就在几天前,玉颜山庄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乔公拒绝了他的请求,他便拔剑相向。只见乔公不躲不闪,就用了两个指头便轻松接住剑身,令那人大惊失色。虽然那人临走时口中念念有词,但无泪以为他应该不敢再来了。
无泪回过神,只见乔公在“禾方”和“陆枫”之间画了一条连线,并在上方写道:“两家为世交。二人在长辈过世后结伴外出谋生,手艺人。家乡在雪岭冷翠湖畔的碧色寨。”
乔公抬头看向二人,二人点点头,表示记住。乔公继续在“陆枫”旁边写道:“父为无名剑士,武学系家传,无门无派。切记!”
“嗯。”男人应声答应。
少顷,已更名为陆枫的男人问道:“乔公为何如此费心?”
乔公笑得极甜媚,柔声答道:“我只是即兴为这张脸编个背景故事而已。你现在看起来至少比原先年轻五岁。”
陆枫:“……谢乔公再生之恩!”
乔公:“不敢当!出了院门,两位就和玉颜山庄毫无关系了。”
陆枫:“是!在下明白。”
从冬雪皑皑到春暖花开,乔公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将邹冰忍完全变成陆枫,然而这其中的细节和过程都被各种迷离的香气所掩盖,剩下的只有摄魂的眼神、水滑的指尖、冰冷的金石触感和一个接一个无从记起的梦境。
在此期间,来了几波客人,乔公花在他们身上的时间似乎都很短。
邹冰忍并不知道无泪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无泪每次带着温和的表情等着一个渐渐变得陌生的人睁开眼睛时心里在想什么,但那种平静的神态使他在接受一个陌生的自我时感到安心,那一丝丝的不快和忐忑都被淹没,无从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