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落人话柄，张英决定第二天带弟妹们去看望李桂花。 不料第二天一大早，李桂花来了。 马上过年了，这个只有孩子的院子，总是差着点什么。 李桂花站在自己曾经住过十几年的小院里，望着远处的山丘，心里头五味杂陈。她的脸烂了，一直没好。所以出来的时候，天都没亮，就为了躲着人群。 李桂花很不喜欢自己那个毫不留情的女儿。但这次，她不得不来。 因为脸上的溃烂，王狗子已经很久正眼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了。 张英听见李桂花喊自己名字的时候，还以为幻听了：“谁啊？” 李桂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走进屋里头找到了张英。“英儿，妈有个事想麻烦你……”李桂花的声音有点颤。 张英抬头一看，大惊：“呀，妈，你的脸咋还没好？” 李桂花：“唉，别提了。他们的脸都好了，就我的脸好不了。所以我这次来找你……” 张英抬起头，看到李桂花眼里的犹豫和不安，心里头不由得一软。“妈，咋了？有什么我能做的你说。是要我给你买药吗？”张英半是关切，半是幸灾乐祸地问道。 “这不马上过年了，妈想带你一起去给你爸上坟。”李桂花说完这句话，低下头不敢直视张英的眼睛。 张英愣住了，这是她好多年第一次听到母亲主动提起父亲的名字。 她本来想怼一句：“你知道我爸坟在哪吗？”但是看着李桂花惶恐的脸，血缘里那点羁绊又占了上风。 张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行。” 李桂花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英英，妈知道这些年没尽到个好妈的责任，也没好好照顾你们姐弟……”李桂花的声音有点哽咽。 张英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的话。 “我一直想弥补，但我发现，不管咋做，好像都弥补不了过去的错误。 一转眼，你们都已经这么大了。都用不着我这个妈了。” 张英轻轻哼了一声。 李桂花继续说道，“我想去给你爸上个坟，跟他聊聊。” 张英抬头看着母亲，眼里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匆匆吃过早饭，李桂花和张英带着香烛、纸钱等东西来到了张金狗的坟前。坟墓坐落在一片安静的松林里头，四周环绕着青翠的树木，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显得格外宁静。 就算是大雪封山，松树依然是绿色的。 李桂花将手中的香点燃，插在坟前的土堆上，随后跪了下来。“金狗啊……”她开口，声音有点哽咽，“我错了，真的错了……” 泪水沿着李桂花的脸颊滑落，她继续说道：“金狗啊，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好多错事，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英英她们姐弟……”她的话语里头充满了愧疚和悔恨。 “金狗，我不该任性闹脾气，要不是我回娘家，你也不用冒雨来接。那样，我们一家子还好好的呢……” “英儿她爸，你还记得吗？那时候咱俩刚结婚，你借了钱圈了个好大的院子。为了还债，也为了家里头的生计，你每天早出晚归。 忙完田里的活，还要去县城扛包。你总是笑眯眯地说，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吃啥都不怕。那时候我不懂事，总嫌你挣的钱不够多，跟你吵嘴。还嫌你下工不舍得给我买点好吃的。现在想起来，我可真后悔啊……” 李桂花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变成了抽泣。“金狗，你走的时候太突然了，我一直都没法接受。我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妈说让我改嫁，改嫁了多个男人帮我养孩子，我信了。 我哪知道我亲妈亲嫂子还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真是糊涂，不应该那样对待英儿姐弟，更不应该你还没下葬就跑了，你五七还没过就改嫁。我现在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李桂花说到情绪激动处，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响，几乎变成了嚎啕大哭。“金狗，你要是能听到，你就原谅我吧。从今儿个开始，我会好好待英儿姐弟，再也不会让她们受苦受难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咱们的家。” 张英站在一旁，看着母亲泣不成声的模样，心里头五味杂陈。她想到了父亲，那个总是笑眯眯地安慰她的身影。 父亲张金狗很像爷爷张发财，一样的勤劳肯干，一样的沉默寡言。 可惜永远看不到爸爸变老的样子了。 李桂花还在坟前哭泣。 李桂花口才是不错的。 她边哭边诉边骂边悔。 哭一阵两人的美好时光，诉一阵再婚的不得已，再骂一阵王狗子丧尽天良，现在到了后悔的场景了。 李桂花磕头那是真磕啊，头在冻硬的泥土上磕的砰砰响。 “金狗啊，我这些年过的也不容易。你不看别的，就看我生了他们姐弟五个的份上，你原谅我吧！” “金狗啊，你看他们姐弟五个，一个个都长的多好啊！ 三个大的都考上了中专，将来都能当干部，吃国家饭。 平平的成绩也不错，将来一定能给老张家光宗耀祖。 金狗啊，看在这个娃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 李桂花哭出了真感情，都有点抽抽。 张英还真怕她给哭撅过去。 李桂花哭红了眼，又对张英到：“英英，你也跪下，来，快跪下。” 张英上辈子晚年膝盖有问题，她真不愿意在这冰天雪地下跪。 可这是她爸，跪就跪一个吧！ 李桂花着急忙慌的喊：“英英，快，给你爸爸上香。来，上香。” 张英拿起香，点燃了插上。 李桂花又叫：“快，给你爸磕头，多磕几个，告诉你爸，你妈又没有那么坏，你已经原谅妈妈了。” 张英听到原谅，茫然的回过头。原谅吗？ 这个抛弃了他们的妈妈。 这个屡次算计自己的妈妈。 要原谅她吗？ 张英重重地给张金狗磕了个头：“爸爸，我，文文，红红，莉莉，还有平平，我们都很好。你放心吧！ 我不恨我妈了。” 李桂花听不出来不恨跟原谅的区别，高兴的说：“金狗，你听见了吗？张英原谅我了，你快让我脸上的伤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