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闻!”
就在他提着方便面袋子发怔的时候,侧面一个声音响起,回荡在此间的校园。
陈一闻转头看过去,这边是个浓荫掩映,阶梯状的堡坎,后面是图书馆大楼,此时从那里走出来一群人,最先头的是个微施淡妆,深蓝外套罩白色半身裙,披肩发上面有个精巧发箍,黑色腿袜的脚下蹬着双灰色麂皮短靴的女子。
沈玥。
分手不过几天,眼前的沈玥看得出就精心打扮过了,陈一闻停顿了一下,侧了个头看向她后方。
果不其然,她身后不远处站着几个男男女女,其中首当其冲就有个穿着件宽大毛衣,遮过半只眼睛的斜披发,给人阴郁又艺术范十足的男子,这种人大概抱把吉他故作深沉,就能引起一堆女生尖叫。
那人叫林志平,身上一堆让普通乖乖向上的学生望而生畏的头衔,学校新媒体发展社社长,校社团联合会副会长。
陈一闻现在的记忆中,沈玥似乎就是和这个林志平走得近了,越加对他挑三拣四起来的。
沈玥长相属于那种大概很多人眼里从小到大的白月光,记得是当初在刘昱几个人的怂恿,天天到外语学院蹲点,又加上上大学空虚,沈玥半推半就接受了陈一闻的追求。
现在陈一闻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身材腰线,努力在回忆,两人之前牵了手,搂搂抱抱,体感很好,嗯,下面呢?都准备捂住眼睛富强民主和谐了,结果……没有下面了!
麻痹的!
搞半天啥也没捞着,所以那些嘘寒问暖,那些自己吃不上饭也要买礼物的迁就,敢情自己才是被白嫖的那一个?
此前的陈一闻作了什么孽啊。
“陈一闻,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眼睛放尊重点。你能不能有点正形?”沈玥仰着头,目光含着怒气。以前陈一闻可不敢这样,她发现他的眼睛特别肆无忌惮,特别神采奕奕而跳脱,是她此前未见,让她有点慌,像是被剥光了在他面前,因此无端生出一种恼怒。
那边的戒备男女中的林志平眼看着气氛不睦,已经走了过来,站在沈玥身边,居高临下看陈一闻,制造所谓的气场,给她安全感和支撑。
陈一闻看沈玥,“你有没有一万块钱,借我一下,过段时间还你。”
沈玥眼珠子微微睁大,然后诧异道,“你重修费找我要钱?你瞒你爸妈,这点勇气都没有!?陈一闻,你觉得你这样有出息吗?”
噢,前女友这里是拿不到钱了。
首先排除一个工具人,pass!
沈玥停顿了一下,道,“还有,你今天搅得好大动静,很多人给我发讯息,你快烦死了……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这样有用吗,换不回什么的,而且很难看,真的很难看的……陈一闻。”
沈玥那双被很多人评价极好如秋水的眼眸子里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成熟点行不行?”
“……”
“老尹。”陈一闻朝沈玥旁边的林志平摆摆手。
还在情绪中的沈玥愣住,似不敢相信陈一闻不接她的茬。
林志平瞪了陈一闻一眼,“我不姓尹。”
“无所谓,反正都差不多。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的在一起。”陈一闻特别真诚。
林志平哽了一下,道,“不劳你操心。”
沈玥咬了咬牙,恨然盯着他,“陈一闻……你别给我泼脏水,我和你分手与林会长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要把他扯进来!而且我和林志平之间只是同一个会工作的同学,你无非想引导所有人以为我沈玥是因为别人插足才和你分开?你搞清楚,这是你的问题!”
“你和刘昱那种人天天混在一起,挂科逃课,还有这次的事情,我要承受多少非议,你为我想过没有?我实在受不了被人戳后背指指点点!”
陈一闻看着她好半晌,沈玥以为他要如以往那般反驳狡辩,眼神冷淡。
却没想到他声音温和,让沈玥密布着寒冰的脸为之一愣,“让你丢脸了,实在不好意思。”
“我认识个煞笔,这煞笔能每次女友来大姨妈的时候跑学校外很远给她买红糖醪糟蛋,女友发脾气给他甩脸色一百次,他能一百零一次主动哄对方回心转意。女友去舞台演出,他能帮她拿着大衣在冬天的室外站两个小时等到鼻涕冻得直流。能因为用报纸包着送花不够体面而被女友嫌弃,难过很久。”
“后来这个煞笔家里出了事,欠了外债,父母生活费都快给他不起,他兜里没两个子了,但他爱面子,或者是更怕失去,所以不敢给姑娘说,他觉得自己这个人就是个混子,配不上人勤学上进的姑娘,姑娘疏远他也是应该的。
他给不起她想要的生活,甚至连约出去逛街都几次推却,因为他怕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对方喜欢的物件,她穿上特别好看的衣服,他却不能买给她。
他怕对方给他买了东西,他却没办法只承受她的给予,而付不起回报……”
“你家能出什么事……你不要以为编造一番,就能拿来博同情……”沈玥瞪大眼看他,那以往能让旁人不敢多视的眼眸子,此时含着愠色和一丝疑惑诧异。
陈一闻没有理会她的打岔,只继续说着,“那煞笔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那姑娘说,但到头来还是觉得,对方既然不选择自己,也是个解脱。她要的他给不了,他不是她最期望的那个人,甚至还因为他自己的很多煞笔行为,让对方感到难堪。”
“我们小时候大概都经历过,喜欢一样东西,可以坐很久的车,走很远的路,哪怕精疲力竭,付出所有积攒下来的钱,也要买下来。哪怕这个东西会让人受伤,但拥有它,就让人觉得满足。
哪有那么多的适合或者不适合,单纯就是看你够不够喜欢而已。
所以这个时候的离开,一切都刚刚好。
我代表那个煞笔,祝福你和老尹白头偕老。”
陈一闻摆摆手,对她咧出“再见”的绚烂笑容,提着那包方便面口袋,那仿佛才是他唯一的珍藏,转身走向林荫路的另一头。
与此同时他心头长舒了一口气,心道,以前的那个煞笔,这就是你想说的话。
沈玥呆呆的站在原地。
怎么会这样?
怎么就成了这样?
难道不是陈一闻一如既往的要求复合,自己便对他发泄一直以来积蓄的怨气,顺带把他数落一通吗?
怎么和自己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陈一闻走出去良久,身后才传来沈玥略微发颤的喊声,“陈一闻你混蛋!你说清楚,你这些含沙射影在说谁?你想说什么?”
另一个男声恼火道,“说了老子不姓尹!能不能对别人有点尊重?”
……
看到沈玥还红着眼,林志平上前,准备顺势揽住她的肩膀,碰着肩头,沈玥察觉到往旁边下意识挪了一步,林志平的手落了空。
林志平手在空中停了停,收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点尴尬,但没关系,若不付出钓鱼一样的耐性,如何能让这尾无数人眼里的鲜艳最终在他这里咬钩?而往往这个拉锯,才是男女间最妙不可言的过程。
他从旁看着沈玥的俏面,她双目雾气弥漫,有水珠在脸上划下,但她没有去拭,仍然冷峻的骄傲着,这也是面前这个女人值得让他下大力气的原因:总是在这种不经意的时候,展露出来的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他说道,“其实陈一闻至少对你不错,我看他也没有恶意,但就是有些手段,未免幼稚了一点……呵,还没长大。这种人作为男朋友至少好管教,这辈子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兢兢业业混个中规中矩应该没问题,但就是说,你会被束缚住了,可能有一天,他无法理解你所处的平台,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和帮助。你们谁都没错,只是不在一个步调,最终无法同行而已。”
“其实他这么下去,能不能顺利毕业都说不定,说不准最终还成了你的负担,所以现在和他断了,于他于你来说都是好事,是你摆脱拘束,往更好发展的契机。”
“好在他有自知之明,没继续纠缠。恭喜你,可以说你自由了。”
说不上为什么,哪怕就是从朋友那里听到说陈一闻跳河的消息,她心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的莫名发堵,因为她所认识的陈一闻根本就不会是真正会自杀的货,但以跳河来要挟她倒可能是身边人的鬼点子,譬如刘昱那几个,一点不稀奇。
反而是刚才陈一闻的那番话,让她有种有一念之差永失某物的预感。
但应该是错觉,而陈一闻方才的模样,明明才是可恶到不可原谅。
所以她看着陈一闻离开的方向,恼恨和略显惘然之间,脑袋转过来,迎向林志平,点了点头。
但她咬着的嘴唇,却很是用力。
什么是鬼使神差,方才竟然有那么一刻想破天荒主动冲过去把他喊回来,就是鬼使神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