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向来如此,几多欢喜几多愁。 离太子府不远的一处宅邸里,有人信手拨弦。 历经几千年流传下来的古琴音质发涩,但岁月的峥嵘给其添加了无与伦比的底蕴,叫那琴声听起来百转千回,仿佛歌女诉尽人间酸苦。 屋扇半开,凉风吹进来,扬起他鬓边的几缕发,衬得他愈发仙风道骨,不知人间烟火。 屋头瓦片轻响,他手上的琴声一顿,停得太急,琴弦回弹,割破他的指尖,一滴血落在琴身上。 这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笑问,“事情都办好了?” 窸窣半晌,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主人放心,一切都处置妥当。” “可惜,”他喟叹一声,“阿耶氏这么好的一颗棋子,要折在这儿。” 女人说,“她不够听话,留着也是祸患。” 阿耶氏的确不够听话,但是把好刀,若非这场雷电之刑来得比他预想的快,他能更加圆融的处理这件事。 但也无所谓,无用的棋子就该适时抛掉,否则满身累赘,不好奔走。 屋外凉风习习,今夜的宫城,太子府,哪里都难以安睡。 同样无法安睡的还有蔺赴月,她已无暇顾及究竟是谁谋害太子妃,满心满脑子只有探子传回来的消息。 “吴有道曾遭属下背叛,而那人状告不成后隐遁扬州了。” 扬州? 蔺赴月辗转反侧,索性掀被而起,“一同。” 一直在外间守夜的一同听见声音忙举着蜡烛进来,将屋里几根红烛全都点燃了。 昏暗顷刻间散去,眼前的路渐渐明晰起来。 一同挽起床纱,担忧地看向蔺赴月,“怎么了,小姐?身上不舒坦吗?” 蔺赴月抱膝坐在床上,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人肯定有吴有道科举舞弊,贪污枉法的证据,所以才会为了保命逃去扬州……听闻吴有道还曾派人去找过,只是一无所获。” 一同坐来床边,一边点头一边宽慰道:“小姐放心,扬州是咱们杜家的地界,明日咱们就休书回家,请将军代为查找这个人。” “不!”蔺赴月眼神空洞,“这是眼下唯一能扳倒吴有道的证据了,不能打草惊蛇,也不能将外祖父拖进来。” 一同有些没懂她的意思,“那咱们该怎么办?” 但看窗外夜色昏昧,想蔺赴月这么多天都没好好休息过,劝道:“小姐想怎么样都行,只是您为了太子妃一事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了,快先歇着吧,免得自己先倒下了。” 她摇摇头,眼睛里炯炯有神,“一同,我不困也不累,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哥哥和阿嫂的脸……还有阿爹,这两天不知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我一闭上眼,总能听见他在我耳边哭。” “不会的!”一同忙抱住蔺赴月的肩膀,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大人英明神武,最会保全自身,您别自己吓自己。” 是了,她是多思多想的性子,只要哥嫂的仇一日不报,她就一日不得安睡。 她吸了吸鼻子,忽而道:“我要亲自去扬州。” “你要去扬州?” 秦老太太不觉提高了音量,手中的茶也喝不下了,建盏“砰”一声搁在桌子上。 她脸上的厌恶是怎样都藏不住的,冷声问,“你要去扬州做什么?” “我外祖母生病,按理我该替母亲回乡探望。”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秦老太太一时语塞。 但她绝不能容忍蔺氏逃脱她眼皮子底下。 谁知她会不会与那些野郎子在外头暗度陈仓,到时候搞大了肚子岂不是叫秦家门楣蒙羞? “你如今已是出嫁的姑娘了,况且家中又有祖母要敬养,不该离家这么久,至于你外祖母抱恙,备上一份厚厚的礼送去就行了,也算你作为晚辈的一点心意。” 蔺赴月猜到秦老太太不会准允,倒也没多大失望。 这回她一反常态,并不与老太太争辩。 但到晚间,却找来了江春月。 见少夫人召见,江春月战战兢兢地来了,心头惴惴不安,满心里以为自己有哪里引蔺赴月不快了。 哪知她竟然拿了一匣子首饰出来,说是赏她。 江春月虽是秦铭的姨娘,但并不得宠,在府中的日子也过得拮据,骤然看见这么一箱子财物,眼睛里有些发光。 “少夫人这是……” “赠你的,”蔺赴月知她性子弱好拿捏,索性开门见山道:“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江春月有些犹豫地揪了揪帕子,但到底经不住财帛诱惑,跪地道:“春月胆子小能力不够,但若是少夫人有需要,我定尽心而为。” 蔺赴月淡淡一笑,“放心吧,一点小事而已。” 这江春月胆子虽小,却守信用,第二天一早便去了揽月阁。 揽月阁正堂闹过蛇,小满实在害怕得紧,便住在东梢间。 东边地方小,却也是个雅静地,只是给这个小满住实在浪费了。 她跟个暴发户似的,在屋里头摆满了金银铜器,光是老太太赏的金簪子都铺满了妆台第一层,看得人眼光缭乱,晃得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