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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根儿紧张地看着他们。
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她从谢玄的表情中看出压迫与威严,那种上位者无形之中的强势,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风已小了许多,路上已有人往来。
她赶紧躲起来,听到那些人大声的说话,夸张地谈论着刚才那阵狂风。还有婆子哭丧着表示,这一地的落叶,要么是今晚不睡,要么是半夜就起,若不然怕是扫不完。
有人眼尖,看出梧桐树被吹断了枝丫。
“哎呀,这树都被吹断了,好在没砸到人。”
她心说,若不是大公子赶到,她和姑娘正好被砸着正着。等那些人的声音远去,她才冒出头来,下意识朝谢玄和林重影那边看去。
两人四目相对,有什么东西在此消彼长。
林重影像是受到惊吓般,怯怯地垂眸,眼睛微微地颤动着。贝齿轻咬着唇,樱粉色如被碾碎般,粉的粉,白的白。
除了这张脸外,这人喜欢她什么呢?
从相识至今,她装过可怜,扮过柔弱,也要过小心机,而这位谢大公子尽数看破,却被她吸引。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人就吃这套!
“那你还说....想要我心甘情愿,原来你都是骗我的。”她控诉着,带着几分哭腔。
谢玄见她这般,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因为看破她的伎俩,识穿她所有的矫揉造作,他居然不受控制地心荡神驰。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再次肯定一件事。
他喜欢她!
更让他疯狂的是,少女纤细的身体明明抖着,却慢慢地朝她靠过来,大着胆子抬起眼眸,用泛着湿气的目光看着他。
“大表哥,我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但我知道你帮过我,我也不讨厌你。你若是真的想,那你...你就拿去吧。我只有一个要求,日后你要娶妻或是喜欢上了别人,就放我离开,好不好?”
她居然还想离开!
生平第一次,谢玄失了淡定。
他从她盈着水气,却无比坚持的眼神中知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哪怕是他不愿意放手,她也会走,就如她的乳母那般。
所以不能逼得太紧,还得她心甘情愿才行。
“我应该不会再喜欢别人。”
这是重点吗?
林重影方才说的那些话,真正的用意是在试探他,所以重点是你要娶妻这四个字,而非喜欢别人。
不会喜欢别人没用,娶妻讲的是门当户,喜不喜欢并不重要。这人是故意的,还是没听懂她的意思?
谢玄怎么可能没听懂,他不仅听懂了,且还是故意绕开的。
若是他直接说不会娶别人,那么以这个女人的心机,必是装也要装出心甘情愿来,那不是他想要的。
林重影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还在思量着自己该如何得偿所愿,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大表哥,我想我以后也会很喜欢你。”
不管将来如何的道阻且长,还是先画饼吧。
为了彰显出这大饼的香甜可口,她还加了一句,“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来乐院靠近窗边的位置,两个婆子在闲聊。
“菩萨保佑,今晚可别再找猫了。”一个婆子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
另一个婆子撑着扫帚,叹了一口气,“也是我们运气不好,被派到这院子来当差。晚上找猫,白天还得干活,我这把老骨头啊,都快折腾不起了。”
“谁说不是呢,我跟你说啊...”先前说话的婆子压着声,凑到另一个婆子的耳边。
这窗户内恰好是林有仪的房间,她们的声音不算小,断断续续地传进来。林有仪阴着脸,走到窗边侧耳细听。
“还真的是...我就说嘛,往常听说野猫抓人,至多不过是被抓出一条血印子,过不了几天就能好,还没听说谁会留疤......原来她是那样的人,兔子急了还咬了人,何况是猫,怪不得她被抓破了相。二公子也是倒霉,怎么摊上这么个未过门的少夫
人......“
“要我说,她若是个识趣的,合该主动退亲才是。”
“对!”
这两人都是谢家的下人,还是魏氏重新安排过来的,有仪不能动,也不敢动。
等到她们走远,她才敢发作。
那黄花梨的麒麟木雕被不停地摔在地上,摔摔打打了好半天,心里怒气不仅没散,反而越积越多。
天都黑透了,屋子里已亮起灯烛,赵氏还没回来。
赵氏是被谢老夫人请去的,说的就是野猫一事。
尽管谢老夫人嘴上全是关心,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想知道林有仪是不是真的落了什么心病。
心病这两个字,是好听的说法,若是换个苛刻的词,那就是癔病。癔病是大户人家委婉的用词,说穿了就是疯病。
一个有疯病的女子,哪怕人前看上去再正常,也不可能嫁进谢家这样的门第。
这一点,赵氏当然知道。
所以她急着解释,“老夫人,我家仪儿没病,她自小爱养猫,许是见了宁姐儿养的猫,心里想得紧。”
她这两日也没睡好,原本白面团般的脸笼罩着一层黑气,好似坏了的发面馒头,嘴里都长了燎泡。
“若真是喜欢养猫,再养一只便是。”
“老夫人说的是,等回到汉阳,我再让她养一只。”
这时白嬷嬷进来,在谢老夫人耳边低语几句。谢老夫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看赵氏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赵氏心头一紧,隐有不好的预感。
她来之前,林有仪已被谢舜宁请去吃席。
谢舜宁对林有仪的不喜,但凡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她担着心,一是怕谢舜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是做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二是怕自己的女儿受委屈。
一时之间,坐立不安。
谁知谢老夫人什么也没说,也没再问她什么,而是让她回去照顾自己的女儿。她大方地应着,提着心越发到了嗓子眼。
一路猜测,等回到住处,一眼看到林有仪状若疯癫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林有仪见她回来,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股脑把之前发生的事吐得个干干净净。“娘...她是不是知道什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仪儿,别怕……………没有人知道,翠儿是病死的,那猫也是病死的。”
她说的翠儿,是林有院子里的抱猫丫头。
林有仪自小爱养猫,却极其喜新厌旧。若是不喜欢了,或是不想养了,就让人寻个荒郊野外的将猫一扔,任它们自生自灭。
一年前她养了一只蓝眼的白猫,初时很是喜欢。后来那猫不知为何长癣,她嫌弃之余怕那病传染,命翠儿将其弄死,寻个地方了。
谁知翠儿不仅没将那猫处理,反而偷偷藏在府里喂养。她发现后怒不可遏,直接命人将那猫溺死。
哪成想翠儿拦着不让,还发疯般拔下自己头上的铜簪子胡乱挥舞,混乱之中划伤她的脸。
“娘,我怕,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他们......”
翠儿和那白猫最后都被乱棍打死,死前一人一猫都瞪着眼睛,死死地看着她。她受到惊吓,一连做了好几天噩梦。
“娘,宁妹妹肯定知道...她养的那只猫和我养的那只那么像...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她远在朝安城,她哪里会知道?仪儿,你不要自己吓自己,这一切或许全是巧合。”
“那表姨母会不会退亲?娘,我不能退亲,我不能没有二表哥...二表哥...二表哥不在府里,我...我该怎么办?”林有仪语无伦次着,紧紧抓住赵氏的衣服,“娘,你快想办法,让二表哥回来....只要二表哥回来,我们就有办法了......“
她说的办法,不言而喻。
上回她们就想用这个办法,所以借着林重影的名头给谢问写信,目的就是将谢问骗回儒园,然后再伺机而动。
一旦她和谢问坐实肌肤之亲,这门亲事便是板上钉钉。
可惜的是,魏氏早就识破她们的伎俩,压根不给她们任何机会,致使谢问过家门而不住,当天回来当天走人。
别说是谢问,便是谢和,魏氏也没打算让他住回家里。
“你四哥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中?他乡试回来后,我想让他继续住在学堂那边。若是中了,那就专门备考会试。若是没中,住在学堂那边也能更静心读书。
这话她是和谢舜宁说的。
母女俩关上门说话,自是少了许多避讳。
谢舜宁点头,道:“母亲这般安排,再是妥当不过。四哥年纪还轻,这回不中,也能积攒些许经验,下回必定能中。”
魏氏闻言,愣了一下。
她以为女儿会安慰她,说自己的四哥这次一定会中,没想到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听着比前更懂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父亲问过你大伯,你大伯说你四哥还是微显不足,此次下场中与不中各半。”
谢和参加乡试,随行陪同的就是谢清明。谢清明自己未曾科举,大儿子也与此无缘,所以对二儿子参加乡试一事十分重视。
“幸好你父亲这些天不在家中,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林家这门亲事,几乎都是魏氏的主意。
魏氏为给儿子说亲,东比西看的没少费心神,好不容易定下这门亲事,原本还以为诸事顺利,只等成亲,哪成想一波三折。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退亲,很多事少不了推波助澜。如今这般局面,委实是越闹越难看,虽说当婆母的谢老夫人没说什么,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祖母将学家之权交给我时,就说过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会不多加干涉。她如此信任于我,我却让她失望了。还有你二哥...你二哥嘴上不说,我知道他心里必是埋怨我的。”
听到提到谢问,谢舜宁眼底划过一抹恨意。
那恨意来得快,去的也快,瞬间消失不见,连近在咫尺的魏氏都没看到。
“二哥若是连这种事都想不明白,日后如何能打理家里的那些产业。母亲,你和父亲对二哥太过包容宠爱,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魏氏闻言,又是一愣。
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皱着眉看了女儿一眼。“你二哥最疼你,若是知道你提前回来,肯定欢喜。”
谢舜宁“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魏氏越发觉得不对。
问儿最终宁儿,平日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宁儿,兄妹俩瞧着一个冷一个暖的,但关系一向亲近。
但女儿这次回来,一句也没提过自己的二哥。
“宁儿,你这是怎么了?”
谢舜宁垂下眼眸,“母亲,我无事,我就是最近在京中听到许多事,想到二哥往常的样子,有些担心罢了。”
原来是这样。
魏氏暗道自己想多了。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你二哥性子随和,不喜与人红脸。你父亲也说过,他行事不够果决,还得多历练才行。”
“父亲疼爱二哥,未必狠得下心来。依我看,二哥也不怕父亲,反倒怕大哥。”
“你二哥和四哥都是你嫡亲的兄长,你将来还得靠他们才能在婆家抬头。虽说你大哥最是能干,但毕竟隔着一层......”
“母亲,我并不觉得大哥和我隔着一层。”
“母亲知道你自小亲近你大哥,你大哥日后也定会护着你。只是有些事还得是娘家的嫡亲兄长才行,你二哥日后打理族中产业,总能多照顾你一些,事事给你撑腰。”
谢舜宁听到这话,呼吸莫名急促。
她突然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看。
夜色如晦,哪怕被灯火映照着依然看不真切,如同她的脸色。
给她撑腰?
是那种在自己妹妹死后,同妹夫把酒言欢直到酩酊大醉,让居心叵测之人有可趁之机,爬上妹夫床的那种撑腰吗?
黑暗的天际中,一抹小黑影从儒园上空飞过,落在莫扰居的窗上。
“咕咕”
灰白相间的信鸽发出叫唤声,卫今疾步过来,取下鸽腿上的信,娴熟地给它喂了一把黍米,将信呈到谢玄面前。
绢纱笼罩的灯光,黄且暖。
男人面似玉,眉眼比之平日的清冷,多了些许的柔和。微垂着眸,眼尾形成绝佳的弧度,如月钩般完美。
他俯首于桌案前,笔下劲逸如风,字迹慢慢在宣纸上显现。
上书:母亲大人尊前。
很显然,这封信是写给陇阳郡主的。
搁了笔后,他将卫今呈上的信展开,扫了一眼,再递给卫今。
卫今看过之后,挑了挑眉,道:“秦家如今和大皇子走的近,倒是越发的脸大了。上回秦二求娶不成,我还当他会就此作罢,不成想秦二公子骁勇,居然当众示爱李大姑娘。”
李大姑娘便是桓国公府的嫡长女李蓁。
“李大姑娘也是个勇的,竟回他说自己已有心悦之人。”
说到这,卫今的神情中带出几分揶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郎君。
京中那些青年才俊,以及世家公子中,顶数他家郎君最为出色。李大姑娘倾心他家郎君之事,算不上什么秘密,连小七郎都知道。
“郎君,属下瞧着放眼整个朝安城,再也没有比李大姑娘更适合你的人。若是你想成亲,她倒是个极不错......”
他话还没说完,当即接收到自家郎君让他闭嘴的冷眼。
谢玄目光微下,睨着他衣摆处的绣竹。
“郎君,不是我非要穿的,实在是我找共就两身新衣,不穿这身就没得穿了。”他捂着衣摆,装可怜。
猛汉示弱,还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丝毫不惧谢玄的冷眼,打着马虎眼,含糊一句,“等针线房做好新衣,我立马不穿了。我记着郎君你不是也有件衣服破了,这都送过去好几天了吧,还没补好吗?”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记得我这件衣服送去的第二天就补好了,郎君你那件破的口子也不算大,按说不应该啊。”
他不无好笑想着,若是朝安城的那些贵女们知道郎君为了一件衣服,打翻了醋缸子不说,还故意划破衣服让人补,不知是什么反应。
所以说这上赶着不是买卖,想不到他家郎君,堂堂的少师大人也有今天!
“要不我去催一催?“
这哪里是要去催啊,分明是想看好戏。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谢玄焉能看不出自己的属下在想什么。
那个女人说以后一定会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为了这句话,他也得耐着性子等。
若是胆敢骗他…………
他眸色一沉,道:“不必了,让她慢慢补,我不急。
郎君不急,他急啊。
卫今抓心挠肝地想着,郎君向来行事果断,这次为何如此拖泥带水的。分明是对那影姑娘动了心,却如此迂回。
这时院子外有人敲门,他“嗖”地一下子出去。
根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抱着被布严严实实包好的衣服,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等到他一出来,立马将衣服递过去。
不等他说什么,急忙告辞。
他将人叫住,问:“你家姑娘没什么话吗?”
根儿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我家姑娘什么也没说。”
说完,小跑着离开。
卫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道自己不就是隔了一日清理胡茬,有这么吓人吗?再说这黑灯瞎火的,那丫头应该没看清楚吧。
他捧着衣服一转身,差点撞到人。
“郎君,一件衣服而已,你何必......”
“闭嘴!”
谢玄接过衣服,径直进屋。
卫今想跟着去自家郎君的房间,不想吃了个闭门羹,只好摸着鼻子等在外面。
房间内,谢玄满怀期待地打开包袱,翻开叠好的衣服,一眼就看衣袖上的刺绣。
赫然是一枝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