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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陛下勤政爱民,常自省自身,曾在朝堂之上说自己是代天掌管民间疾苦,前身不过玉帝手中一拂尘。
天子尚且如此,当臣子何敢以菩萨座下的金童居之?
后宅妇人不知此中缘由,官员多少有所耳闻。便是如纪茂、谢清澄和谢清华等人,也亦是听人传讲过。
纪茂猛地惊醒,险些吓出一身冷汗,原因无他,皆因此话题是由自己的母亲而起,当下起身朝谢玄道谢。
“谢少师所言甚是,我等为官之人,皆是菩萨神像前的信徒而已。’
纪老夫人一听他称谢玄为谢少师,虽不是有儿子为何如此慎重,却大概知道是与什么朝堂忌讳有关,立马换个话题,满口称赞起谢玄来。
“老姐姐,你家大郎年轻有为,人品出众,看着真叫人羡慕。”
这话真的不能再真,瞬间引起共鸣。
林重影听着众人对谢玄不绝于耳的赞美,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虽是主角,但接下来没她的事。她也就安安心心地吃吃喝喝,完全不理会有些人投来的隐晦复杂的目光。
比如说赵氏,比如说孟氏,还比如说林昴。
赵氏被魏氏看着,作不了妖。
孟氏因被落面子,耷拉的脸颊前所未有的暗沉,不悦而难堪的神情似长满蓄势待发的刺,心心念念着要扎人。
哪怕是一派热闹声中,还是被她找到机会。
“这些孩子们一个个成人,过了年二郎就该大婚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日子过得快不是重点,重点是二郎大婚。
这话正中赵氏下怀,恨不得借着孟氏的嘴再多说几句。她眼巴巴地看着孟氏,孟氏可不想被她当枪使,扔了炮仗见好就收。
魏氏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嘴,道:“婚期的事,我与莹娘商量过,无论如何也要等仪儿养好脸上的伤再说。”
“是这个理。”纪老夫人笑着帮腔,“二郎以后是要管家业的,他的夫人总不能成日蒙个脸见不了人,平白让旁人说三道四不是。”
有些事一旦摆到明面上说清楚,反倒没了转寰的余地。
赵氏气苦,又理亏,头又隐隐作痛
她额头上的青紫还没下去,为了能见人,她不知盖了多少水粉。因着不可能盖得住,先前被纪老夫人问起时,还好生解释了一番。
若不是要保住脸面和女儿婚事,她何至于来捧一个庶女的场。她望着同谢氏兄弟们推杯换盏的林昴,越发心口堵得厉害。
林昴像是压根不知她的辛苦,兴到浓时还吟起诗来,引得旁人阵阵叫好声。
夫妻俩瞧着离心又离德,谢老夫人见之,摇了摇头。
林有仪不知何时过来,说是要恭喜林重影。林重影满了茶,却不意外从这位嫡姐的眼中看到忿恨与算计。
“Pattuk......“
“仪表姐,我与你一起,敬影表妹一杯。”谢舜章也跟着过来,打断林有仪的话,又示意林有仪和自己一同敬林重影。
喝下杯子里的东西后,根本不等林有仪再开口,直接将人拉走。
这么一来,林有仪终于明白过来。
林重影也看明白了,唇角扬了扬,对她露出一抹笑意。
她气极,恨极,却不能发作。
这顿饭下来,她和赵氏母女俩味如嚼蜡不说,还吃了一肚子的气。
散席之后,依照礼数主家要先送宾客。林重影陪着父母送完纪家人,又送林家人。等到宾客都走完之后,一家三口也分开而行。
林同州去前院,她和大顾氏去寻芳院。
穿过几道月洞门,将近荷砚时,她见四下再无人经过,便开口道:“母亲,我有话想和你说。”
大顾氏今日饮了酒,不知是高兴还是因为酒气,两颊微起红晕,“你我母女之间,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闻得此言,她也就没了顾忌,道:“母亲,我知道此事不易,你和父亲担了风险和名声,你们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我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不会打扰你们太久,只是还要麻烦你们费个神,替我寻个可靠的人家。”
萍水相逢的人,因着人情债被凑到一起,未免谁的心里疙疙瘩瘩的不舒坦,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
她无人可依,再是难开口的话,也只能是自己说。
大顾氏看着她,笑了笑。
“你这孩子,要说谢,你谢的人也不是我们,你要谢谢你大表哥。”
“大表哥自是要谢的,你们也要谢。”
大顾氏又笑,微熏中带着几分放松。“若说一开始我们只是为了还人情,但在见到你之后,我一眼就喜欢上了。所以你不必忧心,日后我们是一家人,我自当给你好好挑个人家,你且说说看,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
“人品好,有养活家人的能力,会些拳脚功夫。”
这三点,就是林重影对未来丈夫的要求。
大顾氏听完后,还在笑,说是这样的人不难找,必会让她如意。她又道了谢,在对方身体晃了晃时,将其搀扶住。
又拐了一个弯后,残荷满池的荷砚便近在眼前。比之前几日,池中的荷叶越发凋零。已不见青色,除了黄色和枯色再无其它。
不远处的假山旁,一男子背手而立。
那人正是三爷谢清澄,谢清澄听到动静转身,在看到她们之后表情隐约有些变化,似喜又似怨。
他的眼睛里只有大顾氏,那喜怨相交的目光也是落在大顾氏身上。
林重影忽然福至心灵,她终于知道为何孟氏会那样。原来不止是因为讨厌她,还有其他的原因。
她听到大顾氏低低的一声叹息,然后轻声对她说走另一条道。
很显然,大顾氏并不想见这个人。
至始至终,谢清澄就一直看着她们,什么也没做。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绕开他,走了另外的路,那含着怨的目光紧紧追随。
“你这么聪明,应该看出来了吧。”大顾氏问她。
她也不装傻,“嗯”了一声。
谢三爷那个样子,很难不让人看出来。
大顾氏想起往事,又是一声叹息,“当年我同你这般年纪,在儒园住了几年,与他有过往来。他曾求到你姨祖母面前,说是心悦于我,想娶我为妻。”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结果很明显,老夫人没有同意。
“那母亲你对他,可动过心思?”
若没有半点情意,便不会这般怅然若失吧。
果然,大顾氏望向来路,尽管已经看不见谢清澄的身影。“他年少时一身书卷气,虽少言寡语,却心眼实在。但我们不合适,你姨祖母是为我好,也是为他好。”
听起来,她对谢清澄并非无情。
至于谢老夫人为何没同意,她没说。
到了寻芳院,她望着那匾额出神,好半天才道:“这处院子原本叫天留客,我不喜留客二字,便自作主张改名。你姨祖母怜惜我和你小姨,任由我们折腾。”
林重影也抬头看那匾额,心道上面所写的欲寻芳草去,结庐隐香处,这两句诗是不是也有深意?
院子里的人听到动静,出来相迎。
她一眼望去,竟有些不敢认。
人不同,景也不同,婆子丫环都是生面孔,院子里不仅多了好些盆景花草,靠墙边还支起一架秋千。
米嬷嬷弓着身体,面容愁苦地站在最后面。那满脸的担忧与不安,以及目光中的忐忑,让她一见之下,心头涌起酸涩的难过。
她同大顾氏低语几句,过去扶住米嬷嬷。
当着外人的面,米嬷嬷生怕坏了规矩和礼数,越发的不安。“姑娘,这使不得,使不得啊。”
“嬷嬷,我们回去,我慢慢和你说。”
两人进了屋,关上门。
屋子只有她们主仆二人,也就没了外人在乎的那些规矩礼数。她先是扶米嬷嬷坐下,后又蹲着替对方按摩腿。
对于原主而言,米嬷嬷是“她”唯一可以信赖与依靠的人。对于她来说,米嬷嬷也是她最亲近和最可以信任的人。
不等她说什么,米嬷嬷已经哭起来。
“姑娘,奴婢害怕,奴婢好害怕。”
“嬷嬷,母亲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他们认我当女儿,也不是因为看中我这张脸,拿我去攀附什么权贵。”
米嬷嬷还在哭,一边哭一边摇头,“姑娘,奴婢...奴婢不是怕他们,而是怕……………”
她的目光透过半开的窗,不知道在看什么。
好半天,哭声渐止,“姑娘,你还记得老夫人吗?”
林重影点头。
那个发髻间掺着银丝的女人,高而瘦。端坐在高处,有着锐利无比,仿佛能刺进人心的目光,很冷很复杂。
尽管仅此一个画面,却印象极深。哪怕是在年幼的原主看来,也能清楚感知到林老夫人对自己的不喜。
“嬷嬷,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因着我好歹是父亲的骨肉,所以她留了我一命。如今她已故去多年,你为什么还怕她?”
“老夫人的手段……………”米嬷嬷摸着她的发,眼神苍老而凄楚,“当年老夫人一怒之下处置了老爷养在外面的人,说是遣散,实则应是全部打杀了。奴婢听人说,说老夫人恨极了那些女子,恨他们毁了老爷,害老爷沉迷女色,葬送了前程和仕途。”“
“嬷嬷,这些我知道,但她已经不在了。”
“姑娘,老夫人是不在了,可夫人还在。
赵氏是还在,但已不是她的嫡母。
“嬷嬷你别怕,我现在父亲母亲都是有事理的人。他们已派人去汉阳取你的身契,等身契一到,再也没有人能威胁我们。”
“姑娘。”米嬷嬷悲苦的神情中泛起不忍之色,瞧着越发的悲伤。“你不懂。老夫人很中意夫人这个儿媳,夫人一进门她就交出了掌家之权,还把林家的铺子产业全交到夫人手上。她临终之时,只让夫人一人近身,谁也不知道她交待了夫人什么,
奴婢害怕...姑娘,哪怕是留在谢家做妾,也好过日后提心吊胆。你能不能...拒了这门亲,听夫人的话,照着她说的去做………………”
“不能。”林重影断然拒绝,这个结果是她不容易争取来的,哪怕前路再难,在她看来也好过任由赵氏那样的人摆布命运。“嬷嬷,我现在的父母很好,他们会护着我的。”
米嬷嬷一个劲地摇头,“姑娘,奴婢只想你好好活着………………
林重影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似是正经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当下一把将她抱住,轻轻拍着她的背。
“嬷嬷,不怕,有我呢。你以前护着我,以后换我来护着你。’
夜深人静,万物皆寂。
林重影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她在黑雾中踽踽独行,前方隐有一点光亮在指引着她。她循着光的方位,一步步朝前走。
光亮越来越大,渐渐照出周围的环境。简陋的家具,早已褪色到不见原本面目的帘子。单薄的木板床上,灰青色的被子微微隆着,细碎的哭声传出来。
这是她醒来的地方,也是原主的房间。
那么被子里面的人是………………
原主!
她想靠近,却不想被无形的屏障拦住去路。她看到被子里的原主起身,看到那张与她在镜子所见一般无二的脸。
“她”从旧箱子里取出早已备好的布条,踩着凳子挂在并不高的房梁上,细瘦的手给布条打了个结,绝望的目光一片黯淡,朝她所处的方向看过来。
“不要!”
她拼命喊着,“她”根本听不见。她看着“她”把自己的头套进去,闭上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踢开凳子。
“她”几乎没有挣扎,悬在那里摇来晃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米嬷嬷颠着脚进来,望着悬着的“她”,愣在了原地。那表情古怪至极,口中喃喃着:“死了,死了。”
然后像是发了疯般,又哭又笑。
也没有喊人,也没有惊慌,将“她”抱下来,搬到床上,盖好被子,仿佛“她”还如往常一样正睡着。
光线慢慢淡下去,米嬷嬷坐着一动也不动。无论她怎么喊,米嬷嬷都听不见,像是入了定。
突然她看到又有人进来,那是一个女子。一身的白衣,雪一样的白,手里端着一盏灯,那灯的样式很是特别,玉莲花为托,夜明珠为芯,不似凡间之物。
女子的长相也不似凡人,肤如凝脂,美目盈泪,如娇花照水,又像月影徘徊。抬眸看人时,盈泪的美目含着情,比那莲花上的明珠还要动人。
“我来带她走了,你保重。”
这话是对着她说的。
她在惊骇中醒来,望着黑乎乎的帐顶,心口如被什么东西重击着,说不出来的难受。披了件衣裳趿鞋下地,然后将窗户推开。
凉风拂面之时,她闻到熟悉的气息。那气息应是在右,右边的视线之中却没有人,她垂下眼眸,眼尾睨向窗边。
现实与梦境交错着,她不由自主想叹息。
“大半夜的不睡觉,什么气?”
窗边的人慢慢现身,在夜色中皎皎出尘。
这世上总有一种人,因着生了一副好皮囊,也因着平日里的人设太完美,哪怕是身处黑暗中,行着并不光彩的事,依旧如清风明月。
“大表哥,真的是你?我还以自己的鼻子出错了。”她趴在窗边,仰头望着。没有惊讶,没有躲闪,像是极为寻常之事。
谢玄对她的反应也不意外,这个女子从来都与旁人不同。
“为什么叹气?”
“我梦到我姨娘了。”
梦中那冰肌玉骨倾国倾城的女子,她想应该就是原主的生母吴姨娘。吴姨娘把原主带走了,然后她来了。
吴姨娘知道她顶替了原主,所以让她保重。
“我听嬷嬷说,我姨娘生得极美。她那么美,命却不怎么好。便是死了,也没人记得她,连我父亲都把她忘了。”
“你在怪你父亲薄情?”
“难道我不应该怪他吗?”
如果不是林昴没有担当,吴姨娘怎么会死,原主又怎么会过得那么可怜?别和她说什么都是林老夫人和赵氏干的,若是林昴想管,自然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
还有这位谢大公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跟到她窗外来蹲墙角,她哪怕是再没吃过猪肉,也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大表哥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眸如夜色中的湖水,黑漆漆的,却有幽幽的波光。波光之下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越发勾魂夺魄。
像个妖精。
谢玄想,原来他也不是好东西。
因为正人君子若遇妖精,自当退避三舍,而他反倒更想靠近。他见过人前衣冠楚楚,人后放浪形骸之人。也听过许多英雄难过美人关,铮铮铁骨竞折腰的事。
他想知道他的定力,他会如何?
“我想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这人的意思是,他想知道自己对美色的抵抗力到底有多深,或者是他想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所以她是什么测试定力的工具,还是衡量底线的标准吗?
那么结果呢。
林重影敢肯定,他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因为哪怕是她换了一个身份,成了临安林氏的姑娘,比起这位谢家之光的谢大公子来,她的出身依旧低微。她相信不管是谢老夫人,还是那位远在京城的郡主娘娘,都不可能同意让谢玄娶她。
而她,依然不想做妾,哪怕那个人是天之骄子的谢玄。与其纠缠不清,招惹出什么闲言碎语来,还不如索性戳破这层窗户纸,说不定还有反效果,让对方止步于此。
她思量后,直接问:“大表哥,你是不是也看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