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在做梦。 她梦到尚且年幼的自己坐在五条家老宅的回廊上,透过蒙蒙细雨遥望着远处的起伏的青山。 一只纤弱的蝴蝶跌跌撞撞地穿梭在雨水的缝隙中,努力扇动沉重的翅膀,却越飞越低,最终被一滴雨珠打落在一方浅浅的积水中。 于人是浅水。 于蝶是深潭。 梦里的她静静地坐在原地,不为所动。 蝴蝶发出尖细的叫声,像是濒死的孩子在绝望地求救。 滴答,滴答。 时针在跳动,雨水在降落,血液在流淌。 灵魂在下坠,生命在消亡。 琉璃仍旧没有动,她只是看着那只蝴蝶在水面上扑腾着翅膀,挣扎着求生,却又被数不清的雨滴砸得晕头转向。 “你在看什么?” 有什么人在说话,琉璃回过头,五条悟蔚蓝色的眼睛带着好奇的探究,语调微微上扬。 琉璃只是恹恹地看他一眼,并不回答。 对方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他嘴唇一张一合,露出尖尖的虎牙。 “那只蝴蝶要死了,你想救它吗?” 琉璃只是眯了眯眼睛,并不说话。 “如果你想救它的话,我就去救它。” 他继续说道。 琉璃只觉得他聒噪。 “我不想救它。”她说,“让它去死吧。” 五条悟不说话了。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难过,像一只被雨水淋湿的白猫,眼神里掺杂着茫然与怔忡。 但琉璃已经不看他了,她转过了头,继续看那只蝴蝶。 它已经不动了。 大概是要死了。 琉璃垂下眼帘,面上无悲无喜,像一个苛刻的观众。 忽然有一双手把那只蝴蝶捧了起来,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突兀地出现在庭院中间。 在他出现的时候,雨忽然便停息了,和煦的阳光刺破阴沉沉的天空,将他所站的地方照亮。 琉璃抬起头,只看见了一双金绿色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你是谁?” 她听见自己惊惶的声音,尖细的像一只濒死的蝴蝶。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托起那只蝴蝶,它扇动着翅膀,居然再度飞了起来。 鬼使神差的,琉璃站了起来,她灵敏的跳过低矮的栏杆,向庭院中跑去。 身后的五条悟好像在喊她,但琉璃没有理会。 她只是向前奔跑,想看清那个男人的脸。 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对方苍白的面孔带着说不出的忧郁,眼神哀寂如同将死的知更鸟。 一只知更鸟身在樊笼里,整个天堂陷入狂怒之中*。 那若是一只知更鸟死去了呢? 琉璃伸出手,想要触摸近在咫尺的人,但下一秒,对方向后倒下,跌入了深潭之中。 他漆黑的头发在水里披散开,像海藻一样漂浮着,那双金绿色的眼睛仍然静静地看着她。 像看一只纤弱的蝴蝶。 像看一朵枯瘦的玫瑰。 只剩琉璃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恍若大梦初醒。 在那做梦的人的梦中,被梦见的人醒了*。 在诗人传唱的诗歌里,诗人最先死去了。 …… 琉璃惊醒了。 她恍惚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分不清好坏的梦。 也许和诗歌、浪漫、美与爱有关;也许和疼痛、现实、伤口与死有关。 她记不清了。 屋外大雨瓢泼。 琉璃掀开被子,从床上缓缓起身,她穿着丝绸睡衣,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雨珠落下来击打出一连串沉重的钝痛。 她和兰堂在一年前换了房子,新居是一座不小的别墅,里面填充着西式的精巧装潢。 离别墅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乔治亚式的小教堂,钟铎的振鸣穿透夜风和暴雨,由远及近送来整整十二声。 这令人疲惫的一天终于过完了。 “咚咚咚——”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漆黑的雨夜里,凌晨十二点,有人在敲门。 声音不紧不慢,像《猴爪》里从墓地归来的,一下又一下敲门的亡灵。 琉璃拢了拢睡裙的领口,扶着楼梯扶手赤着脚向下走,地上铺着厚厚的天鹅绒地毯,踩上去像陷进云朵里。 随着“咔哒”一声,暖橘色的灯光亮起来。 琉璃站在门后面,推开了门。 风间琉璃站在门外,他黑色的长发湿透了,黏在苍白的脸上,眼睛里一片空白,整个人还在轻微的颤抖,像从水里爬出来的女鬼。 在门开的一刻,他整个人向后倒去,琉璃瞳孔一缩,仿佛被某个已经忘却的噩梦追了上来。 于是她伸手拉住了他。 “nufufufu……看起来这个礼物你并不讨厌。” 森鸥外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浑身飘荡着紫色的雾气,没有被雨水打湿一点。 D·斯佩多微笑起来,他附身在森鸥外身上,轻易地操控对方走到这里。 将森鸥外交给眼前这个女孩处置,这是太宰治要求他做的第一件事。 至于风间琉璃,就纯粹是个长得不错的添头,他特意送货上门,只为了给太宰治添添堵。